第一百一十章 賣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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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川反手將鬆枝插進石縫,火苗“呼”地竄起,照亮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劃痕——都是曆年洪水的漲痕。
    “去年七月二十三,水位到這。”
    陸川指尖劃過一道深溝,“你在後山挖排水渠,挖出個檀木箱子是不是?”
    王瘌子瞳孔驟縮,肥肉在繩索裏亂顫:“那是主任他……”
    洞外突然傳來枯枝斷裂聲,陸川抄起塊尖石甩出去。
    野兔慘叫劃破夜空,他轉身時軍刀已抵住王瘌子喉結:“箱子裏除了賬本,還有二十張按著血手印的賣身契,劉寡婦閨女的名字排第一個。”
    王瘌子突然癲狂般扭動起來,倒吊的臉漲成豬肝色:“他要在祠堂開表彰會!等縣領導來了就點火,說你偷公章被我發現,畏罪自焚……”
    深夜的山洞,火光跳動,映在陸川冷峻的臉上,宛如地獄中審判的惡鬼。
    他用軍刀挑起王瘌子肥厚的下巴,聲音如鋼刀刮過鐵皮。
    “藏村民賣身契的地方,說清楚。”
    王瘌子的額頭沁滿冷汗。
    “藏、藏在祠堂後院那口枯井裏……井底有夾層,都是主、主任吩咐的啊!川子,我隻是個跑腿的,求你饒了我……”
    陸川冷哼一聲,收回軍刀,眼神淩厲如刀:“你當然跑不了,但得跑到村裏去,把今晚這場戲陪我演好。要是你敢耍花樣……”
    他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的蝙蝠屍體,“後果自己掂量。”
    不多時,陸川抓著滿身狼狽的王瘌子,出了山洞。
    夜風吹得人骨子裏發寒,王瘌子戰戰兢兢地跟在陸川身後,一邊碎碎念:“川子,你真的要挑明?那可是……縣領導都站在他那邊的,你真不怕?”
    陸川腳步不停,聲音低而堅定:“剛入伍的時候,班長教過我一句話,活著不能慫,慫了就真不配活著了。這一口爛井,我今天非掀了給村裏人看!”
    帶著王瘌子潛回村時,已近黎明。
    村祠堂燈火通明,人頭攢動,一片喧嘩。
    表彰大會的橫幅鮮紅刺眼,王主任的身影在火光中依舊神采奕奕,不過此刻,他的笑容多了一分狡詐。
    陸川隔著老遠望見他。
    “你給我瞧好了。”陸川低聲對王瘌子說道。
    “別站錯了隊,不然今晚就讓你去跟那枯井裏的東西作伴。”
    王瘌子的肥臉顫了又顫,最終咽了口唾沫,結巴著點了點頭。
    天剛亮,村民們已經三五成群地圍到祠堂外。
    男人們夾著旱煙鍋,女人們牽著娃兒,小聲議論:“這天殺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王主任居然辦表彰會?”
    “聽說是為了救趙家排洪渠的事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陸川看著漸漸聚集的人群,目光微沉。
    他提了提手裏的布包,沉聲對王瘌子說道:“咱們進去。”
    進入祠堂時,王主任正站在高台上侃侃而談。
    會場內懸著幾盞油燈,燭光搖曳,映得眾人臉色明暗不定。
    “今天這場表彰會,是為了咱村的好事兒——那些災後救濟款,咱陸川可是大功臣呐!”
    王主任的話尾音壓得一低,意有所指地朝四處一掃。
    陸川冷笑,直接舉起手中的布包,大步走到前排,朗聲說道:
    “好功臣?王主任,是不是我再晚來一步,您就該公布我‘畏罪自焚’的消息了?”
    這話像是扔進水塘裏的石子,一下子激起四周漣漪。
    村民們紛紛交頭接耳,王主任的臉頓時寒了幾分,
    但他很快恢複常態,推了推金絲眼鏡,陰陽怪氣地說道:
    “陸川,事兒別瞎說。表彰大會不歡迎來鬧事的。”
    “鬧事的?”
    陸川冷冷一笑,從布包裏掏出幾張油漬斑駁的紙,寒光在燭火下閃動。
    “這王瘌子手裏的是啥?高利貸借條,蓋章的,是不是貴手筆?”
    王瘌子趕鴨子上架一般被拉到人群前麵,憋紅了臉大喊:“鄉親們,這些借條都是王主任寫的!包括賣身契的事兒,也是他指使我辦的!”
    話音未落,人群中已經爆發出驚呼。
    王主任的表情終於僵住了,他迅速轉頭盯住王瘌子,眼神如刀子一般投射過去:“你亂說什麽?自己做的事不要往我身上扣帽子!”
    陸川將手裏的油膩借條往地上一灑,聲音冰冷:“如果借條不夠分量,我還找到了賣身契的藏匿點——祠堂後院那口枯井裏,怎麽?還需要給鄉親們取出來看看嗎?”
    全場驟然安靜,隨即爆發一片嘩然。
    村裏人向來敬畏祖宗祠堂,但這“枯井藏契”的說法如同一柄銳錐,刺破了表彰會的虛假和諧,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震驚與不安。
    王主任瞬間變了臉色,有些慌亂:“陸川!別血口噴人!”
    他猛地轉身衝向站在他身後的縣領導,低聲地說道:“您看這事兒……他是慣會使蠻力的小子,說的話實在不能信!”
    然而,陸川壓根不在意王主任的狡辯。
    他一步逼近,大聲說道:“既然王主任不認賬,那咱就讓鄉親們親眼瞧瞧枯井底的真相如何?不勞主任費神,我親自取出來!”
    群眾的情緒被這幾句話推向了頂點,紛紛大聲應和:“取出來!讓大家看看!”
    陸川冷冷一笑,拍了拍王瘌子的肩膀:“別忘了給我作證。”
    隨即轉身,大步向祠堂後院走去,留下一片驚疑和躁動的人群。
    祠堂後院的青磚地麵被踩得咯吱作響,陸川彎腰拽住井沿鐵鏈時,手腕青筋暴起。
    鐵鏈鏽蝕的碎屑簌簌落在井底,驚起幾隻肥碩的老鼠。
    “讓開!”
    趙鐵柱突然擠到最前麵,抄起牆角的鐵鍁就往井口砸。
    鐵鍁頭卡在井壁縫隙裏,撬開半塊青磚的瞬間,黴爛的紙片像雪花般噴湧而出。
    “我的老天爺!”
    抱著孩子的劉寡婦突然尖叫,她顫抖著撿起飄到腳邊的紙片。
    “這不是我男人病重時按的手印?”
    人群轟地炸開鍋,幾十雙手瘋狂扒拉著井口的磚石。
    泛黃的紙頁上歪歪扭扭寫著“自願抵押兩畝水田”。
    “用工二十年抵債”,最底下蓋著鮮紅的村委會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