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紅頭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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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陰影裏傳來聲冷笑。
陸川轉頭看見治保主任馬三爺正在卷煙,報紙條在他枯樹皮似的手指間簌簌作響。
“去年縣裏來的扶貧款,最後不都進了……”
煙絲突然撒了一地,馬三爺劇烈咳嗽起來,咳得佝僂的脊背像張拉滿的弓。
陸川解開領口兩顆扣子,山風從破窗欞灌進來,帶著股若有若無的硫磺味。
他抓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猛灌一口,涼透的苦丁茶混著鐵鏽味直衝腦門。
“上個月初七,有人看見三輛越野車從鷹嘴崖那邊繞進來。”
他故意頓了頓,“車轍印裏摻著朱砂。”
滿屋子抽氣聲此起彼伏。
老趙的算盤珠子突然嘩啦散了一地,王嬸的紅頭文件飄到陸川腳邊,他瞥見“礦產資源”四個字被紅筆重重圈了起來。
“放你娘的狗屁!”
馬三爺突然暴起,煙袋鍋子砸在桌上火星四濺。
“老子在青山村活了六十年,後山有幾塊石頭……”
陸川的搪瓷缸子重重磕在桌麵上,震得煤油燈的火苗猛地一躥。
他抄起牆角那杆老獵槍,槍托在地麵劃出刺耳的刮擦聲:“三爺,您家後院新砌的豬圈底下,埋著去年縣裏撥的二十噸水泥吧?”
馬三爺卷煙的手指突然僵住,煙絲簌簌落在褲襠上。
王嬸突然尖叫著跳起來,她坐的條凳底下不知何時爬出條青花蛇,正吐著信子往門外遊。
“上個月初七夜裏,您帶著三個外鄉人摸黑上了鷹嘴崖。”
陸川用槍管挑起王嬸掉落的紅頭文件。
“扶貧辦的車在盤山道翻了,偏偏丟的就是這份礦產勘探報告。”
文件右下角沾著暗褐色的朱砂,在煤油燈下泛著詭異的光。
張鐵柱突然暴起,武裝帶銅扣撞在桌角的悶響中,他鐵鉗般的大手掐住馬三爺的後頸:
“老東西!我弟弟在鎮上挨的那頓打……”
迷彩服袖口隨著動作上卷,露出蜈蚣狀傷疤旁新鮮的針腳。
“鐵柱!”
陸川一聲斷喝,槍管精準地卡進張鐵柱肘關節。
“去把西屋第三個檔案櫃最底層的賬本拿來。”
他說話時眼睛卻盯著馬三爺領口——銀蝴蝶胸針的翅膀不知何時缺了一角。
老趙哆哆嗦嗦翻開泛黃的賬本,突然怪叫一聲。
夾層裏掉出張泛紅的照片,畫麵裏馬三爺正和個紋著豹頭刺青的男人在越野車前握手,車胎花紋裏還沾著鷹嘴崖特有的紅黏土。
“豹哥讓我給您帶個話。”
被綁著的偷獵者突然陰惻惻開口。
“說好的三七分成……”
話音未落就被陸川用抹布塞住了嘴,抹布上還沾著後山特有的苦丁茶渣。
煤油燈的火苗在陸川眼底跳動,他反手用槍托抵住張鐵柱的肘窩:“鐵柱哥,你弟弟的仇要報,但得讓法律來判。”
武裝帶銅扣當啷撞在桌角,張鐵柱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掐著馬三爺後頸的手指卻鬆了半分。
“放屁!”
馬三爺突然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銀蝴蝶胸針在煤油燈下折射出冷光。
“姓陸的,你以為拿著張破照片就能扳倒豹哥?”
他脖頸上的青筋隨著冷笑抽搐。
“那幫人可是帶著雷管來的!”
陸川的食指在扳機護圈上輕輕摩挲,忽然俯身湊近馬三爺耳邊:“三爺,您家豬圈底下除了水泥,還埋著去年失蹤的護林員老周吧?”
話音未落,老趙的算盤珠子突然嘩啦啦滾落一地。
“你!”
馬三爺渾濁的眼珠猛地瞪大,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
窗外傳來夜梟淒厲的啼叫,破窗欞灌進來的山風裹著硫磺味,把牆上的防汛值班表吹得嘩嘩作響。
張鐵柱突然抄起條凳砸向牆麵,木屑紛飛中露出個暗格。
泛著油光的牛皮紙袋啪嗒掉在地上,露出半截蓋著紅章的礦區地形圖。
王嬸的尖叫卡在喉嚨裏,她發現自己的紅頭文件背麵不知何時被人用朱砂畫了道扭曲的符咒。
“去年臘月二十三,豹哥的人在鷹嘴崖試爆。”
陸川用槍管挑起那張符咒。
“炸出來的不是礦石,是明朝將軍墓裏的鎮魂碑。”
他忽然轉身,獵槍準星對準偷獵者的眉心。
“你們在找的,根本不是礦脈吧?”
偷獵者褲襠瞬間洇濕一片,綁著他的麻繩被掙得吱呀作響。
陸川盯著掉落在地的牛皮紙袋,緩緩蹲下身,手指從油光發亮的紙袋中抽出那張礦區地形圖。
他仔細端詳著圖紙,視線漸漸聚焦在鷹嘴崖的核心位置,眉頭也隨之微微皺起。
圖紙上標示的地形,和他記憶中關於鷹嘴崖的細節完美契合,
無論是山脈的走向還是地勢的高低,都指向一個他一直懷疑的結論。
“幹什麽!別看那個!”
一旁被捆住的偷獵者猛然掙紮起來,繩索在他手腕上留下深深的勒痕。
他臉色蒼白,渾身顫抖,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直流。
可無論如何掙紮,繩索隻是越加收緊,讓他的身體無法動彈分毫。
陸川抬起頭,目光銳利如刀,他看著這個孱弱而神情慌亂的偷獵者,冷冷道:“看來,你們在鷹嘴崖有大動作。是鎮魂碑,對嗎?”
偷獵者眸中閃過一絲恐懼,快速別開目光,嘴唇緊閉,似乎在努力壓製住內心的恐慌。
陸川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冷笑一聲,將重心轉向馬三爺:“說!鎮魂碑到底有什麽用?”
他的音量驟然提高,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威脅。
馬三爺本來倚靠在牆角,聞言麵色更加猙獰,隱忍的驚恐混雜著惱怒。
他張口欲言,但又硬生生將話咽下,緊緊盯著陸川,他企圖以目光來撐住自己的最後一絲倔強,縱使心底的恐懼已然戰栗。
“哼,以為這就能嚇到我?”
馬三爺最終擠出幾分強硬的狂笑。
“你別高興得太早,沒用的東西!”
張鐵柱這時忍無可忍,渾身的怒火化為行動,一腳便踹翻了馬三爺旁邊的木椅,發出巨大的碰撞聲。
“你還敢嘴硬?!我就他媽不信,這個世道沒人給我弟弟討個公道!”
他的聲音充滿了憤慨和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