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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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琰聽了這話,一陣心酸愧疚,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

    可巧,孫知縣的七個兒子散學,孫知縣便讓他們向陳琰問好。

    “陳叔叔好。”

    七人齊聲道。

    陳琰看著眼前七個大小不一的男孩,大的**歲,小的至少四五歲,密集恐懼症都犯了,一口唾沫懸在喉頭,半晌沒咽下去。

    孫知縣頗為驕傲的說:“本官還有一個小女,尚在繈褓,不便見客。”

    陳琰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明明記得孫知縣隻有一個發妻,九年生八個,這是人類可以做到的事嗎?

    孫知縣看著孩子們,笑嗬嗬的點出四個孩子:“這四個是我兄長的孩子,兄長早逝,長嫂改嫁,拙荊心善,把他們都帶在身邊了。”

    陳琰恍然大悟。

    “秋闈之後帶你家安哥兒來,讓他們結伴一起玩。”孫知縣道:“其實官員外放,轉遷頻繁,小孩子多是留在老家的,可我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把他們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陳琰看著七個彬彬有禮的孩子,莫名有些羨慕,不是羨慕孫知縣孩子多,而是羨慕他們個個知書達理,不像平安的那些堂兄弟們,天天在陳家巷上演大鬧天宮,害的他兒子都沒什麽玩伴,每天跟狗說話。

    人人都看自己的孩子好,帶有親爹濾鏡的陳琰此時仍不肯承認,陳平安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

    孫知縣的話對陳琰觸動極大。

    讀書好的人,大多行動力極強。傍晚一到家,他就帶著妻子和兒子,去縣裏最好的酒樓,點了七八個菜。

    “一壺酸梅汁,一壺上好的杏花白。”陳琰拿出一角銀子給店小二,叮囑道:“少鹽少油,蔥薑大料炒過之後仔細挑幹淨了再上。”

    小二殷勤的應聲。

    平安小聲對娘親道:“娘,我爹是不是讀書讀傻了?”

    林月白輕斥道:“沒大沒小,哪有這樣說自己親爹的。”

    “真的。”平安道:“我早上找他打架,他還請我吃飯呢。”

    林月白差點氣笑了:“你也覺得自己應該吃板子是吧?”

    平安慫噠噠的撿起筷子:“還是吃飯吧。”

    不年不節,酒樓人少上菜快,不一時,花花綠綠的菜蔬擺滿了桌子。

    看著平安大快朵頤的歡快勁兒,陳琰心中歉意更深,上次帶孩子出來下館子,都不記得是哪個年月的事了。

    “還真是飯菜隔鍋香,好像家裏沒給你吃飽似的。”林月白一邊打趣著,一邊拿帕子給平安擦嘴。

    在外頭吃飯,心情自然不一樣,好吃之外還有新鮮好玩,隻覺得樣樣都合心合口。

    平安從小不怎麽挑食,吃飯很香,吃相也很幹淨,嘴角沾上點油星兒都要及時擦掉。聞言朝娘親咧嘴一笑,指指遠處的酸梅汁。

    陳琰會意,提壺倒進他眼前的小杯子裏。

    “謝謝爹爹。”

    冰涼的酸梅汁入口,清爽解膩,平安舒服的眯著眼睛笑:“娘,咱們能多玩一會兒再回家嗎?”

    平時陪他最多的是娘親和祖父,祖父也很好,可畢竟不是爹娘,隻有在爹娘一起陪他時,才能將那些焦慮畏怯的事暫時擱在腦後。

    林月白又看陳琰,距鄉試隻有一個月時間了,旁人可都在爭分奪秒的苦讀呢。

    陳琰笑道:“一會兒讓娘親先去街上逛逛,爹帶你去個地方。”

    “你要帶他去哪兒?神神秘秘的。”林月白問。

    “瓷坊街。”陳琰道:“一個時辰後來接我們。”

    酒足飯飽,林月白帶著兩個丫鬟,乘車先送父子倆去瓷坊街,才去了附近的街市。

    盛安縣盛產陶瓷、棉紗和紅糖,整條街聚集著上百間陶瓷店鋪和瓷器作坊,大小錯落,令人目不暇接,其中也有他們陳家的產業。

    陳琰帶著平安穿街過巷,刻意繞過了陳氏瓷坊,走進街角一個很不起眼的小院兒,看角落堆積如小山的殘品瓷器,平安推測,應當也是個小瓷坊。

    院內土牆茅舍,小徑青苔,草木勾枝掛葉,頗有些鬧中取靜的陋室風範。

    走進小院,平安探頭探腦,偷感很強。

    陳琰問他:“你走路怎麽像阿吉呢?”

    “噓——”平安壓低了聲音道:“爹爹,咱們沒敲門,會被當成小蟊賊吧?”

    陳琰嗤的一聲笑了,臉上帶著戲謔,高聲道:“客有酒,主人何在?”

    平安驚了一下,老爹今天喝多了嗎?私闖民宅還敢如此猖狂。

    門內響起一個聲音:“自己進來。”

    “走吧。”陳琰牽起平安的小手。

    推開門扉,隻見屋內陳設簡單,一桌一椅,滿牆的書架,窗前的桌案旁坐一個伏案疾書的男子,而立年紀,儀表堂堂。

    隻見陳琰朝那男子躬身一揖,便將手裏拎著的杏花白擱在了案頭。

    男子將手頭的文字收尾,才擱筆抬起頭,看著陳琰身邊的小團子,熱情的叫他:“陳平安。”

    平安眨眨眼,感到被冒犯——除了要挨揍的時候,他很少被人這樣稱呼。

    陳琰卻如入自己家中,提壺去小爐子上燒水泡茶。

    男子彎腰扯了扯平安微皺的衣領,問他:“猜猜看,我是誰?”

    平安環視四下,他每日跟著祖父廝混,也長了不少見識,如果沒看走眼的話,屋內看似古拙樸素的陳設,沒有一樣是不值錢的。

    再仔細打量那男子,眉眼間與老爹有點相像,隻是神態中多了幾分恣意灑脫。

    “小叔公。”平安一臉篤定的說。

    陳敬時驚訝道:“你這兒子好聰慧,他上次見我時還不到三歲!”

    陳琰抬頭謙虛地笑:“一般一般。”

    又聽陳敬時搖頭感歎:“生在陳家真是可惜了。”

    陳琰一臉無語的看著他。

    平安經常從祖父母口中聽到小叔公的事跡,陳家的“大逆子”陳敬時,自小身負神童之名,從不好好讀書,煮酒飲茶收藏古玩烹調小鮮鬥雞養蟲無不通曉,但成績卻很好,年少時無心功名,拒絕科舉,三十歲第一次下場,一舉通過府試院試。若非被褫奪了生員身份,今年鄉試本是誌在必得的。

    這樣驕傲的一個人,此生卻再也無緣科舉了,後來索性提出分家,搬出了陳家巷。

    這間小瓷坊是他分得的家產之一,沒有用心經營過,生意慘淡。

    不過陳敬時不缺錢花,他有些偏才,筆下的話本小說風靡市井,詩畫亦是雙絕,求詩求畫者絡繹不絕,稿酬潤筆不可計數。

    陳敬時看著平安靈氣十足的眼睛,越看越喜歡,摘下腰間白璧無瑕的無事牌,塞給平安:“拿去玩兒。”

    平安看向陳琰,按慣例這時候長輩們會推搡一番。

    陳琰卻說:“仔細收好不要亂丟。”

    平安這才小心收下:“謝謝小叔公。”

    陳敬時道:“待你中了進士,趁早把他帶到任地,別留在陳家巷浸染一身的惡習。”

    陳琰再次無語的看著他:“當著孩子,別說這個。”

    陳敬時又對平安說:“別看你爹如今人五人六的,像你這麽大時,家裏的狗見到他都哆嗦。”

    “真的?”平安一雙大眼睛,冒著求知的光。

    陳琰堅稱:“汙蔑。”

    陳琰忙給小叔端上一杯熱茶,招呼平安:“咱們去後院工房,你娘下個月生辰,她喜歡陶器,咱們送她一隻花瓶。”

    平安興奮地跳起來,難怪老爹神秘兮兮支開了娘親,原來是要做手工當做生辰賀禮,給娘一個驚喜呀。

    想到他上個月撞翻了花架,摔碎了娘親最愛的花瓶,雖然娘親沒提過,但他一直很歉疚。

    陳琰邊走邊對他說:“哪怕是無心之失,也要盡量挽回,不能因為她是最親近的人,就忽視彌補的意義。”

    平安認真地點點頭:“知道了。”

    陳琰熟門熟路的來到後院,這裏果然有個小工坊,兩個長工師傅打著赤膊幹活。

    “你的‘黑將軍’也缺個罐子。”陳琰又道。

    平安更興奮了,攀著他爹的手催促:“爹爹快做,快做快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