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別樣的紀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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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裏有譜了?”見我眉頭舒展,神色一輕,梁怡菲主動詢問道。
    “是啊,大差不差吧。”
    “哦?居然這麽快就有結果了。”梁怡菲麵露希冀,“那我洗耳恭聽。”
    我清了清嗓子,開始敘述我的推理過程:“在第一遍閱讀時,我就注意到這並非一個常規式的短篇推理小說。它的特色在於謎題篇的結構十分詭異,文中諸多人物連番登場,他們的東拉西扯占據了近乎八成的篇幅;反之,對於案情的描述卻少之又少,你根本沒有圍繞屍體和現場投入足夠的筆墨,導致古典派那串點成線式的推理思路全然沒有用武之地。”
    “因為我筆力不濟,想不出也寫不來那種硬核的詭計,所以隻好抹除那部分嘍。”梁怡菲自嘲般地笑了笑。
    我沒有就這個話題引申下去,隻是就事論事:“不過在你提供的極其有限的文字中,我依然找到了最為關鍵的、也是你刻意想要透露給讀者的信息。”
    “是什麽?”
    “死者的身高體重。”我從隨身的挎包裏掏出一支黑色簽字筆,在征得了好友的同意後,用其在小冊子上勾畫起來,“關於死者的外貌,文中其實隻有一個詞匯描述了這一點——‘中等身材’,而根據它,我們可以推斷出顧雲的體格並不高大,也並不瘦弱的事實。所以,死者的身高大約在170厘米,體重就算他130斤吧,這兩個數據都是合理均值,就算存在誤差也僅浮動在這一組數值的上下小範圍區間。”
    “確實挑不出錯,可隻是知道了死者的身高體重,又有什麽意義呢?”
    “當然有意義了,這可是我這套推理流程的基石。”我在小冊子上畫下一個箭頭,“由此我們可以推導出,凶手是一名男性。”
    “哈?”梁怡菲啞然失笑,“你這一步跨得未免也太大了吧?這個結論是怎麽得到的啊?”
    我耐心解釋道:“首先,一名成年女性在持刀的情況下,哪怕是麵對死者這種普通體型的男青年,在搏鬥時也不至於占盡絕對優勢。盡管顧雲赤手空拳,但憑借男性的生理特長,繳械製服對方或許做不到,擺脫糾纏逃出會議室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
    “當然,女性中存在‘金剛芭比’這一類群體,她們的綜合體能優於一般男性,但我認為不應在一篇推理小說中考慮這種極端例子。同理,如果女性采取偷襲的方式,那多半也可以得手,但現場保留的搏鬥痕跡,以及死者正麵中刀這一點,都宣告了偷襲假說的破產。”
    梁怡菲旋即就提出了一個新想法;“難道就不可以多人合謀作案嗎?一旦存在兩人及兩人以上的作案者,凶手的性別根本就無關緊要了吧,因為哪怕隻是麵對兩名女性的同時攻擊,以死者的身體素質也是絕對應付不過來的。”
    “所以你才會把顧雲設定成戰鬥力上限不高的普通男性啊。”對於來自作者本人的刁難,我早已想好了措辭,“以一敵二的話,顧雲一定會‘轉瞬即逝’的,哪裏還有機會留下那麽多反抗的痕跡啊?可千萬別跟我說那是凶手們刻意偽造出來誤導讀者思維的,這種寫法可真是太賴皮了,被罵死都不冤。”
    “好吧,我被你說服了。”梁怡菲舉起雙手偽作投降狀,“推導出凶手是一名男性後,你又如何思考呢大偵探?”
    “很簡單,當務之急是先遴選出故事中的所有男性。”
    “這難道不是一目了然麽,光靠看名字也可以了呀。”
    “怡菲,別再狡辯了。”話及此處,我已完全洞悉的她的手法,“你這篇小說的核心詭計,就是引導讀者誤判人物們的性別!”
    “何出此言呢?”梁怡菲的語氣不再雲淡風輕,稍微正色道。
    “謎題篇的人物交談部分,有近半的篇幅都交給了新媒體部主席唐鑫宇,但所謂的‘殺人動機’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笑話。站在讀者的角度,我一度認為這一部分的閱讀體驗感很差,幾乎要懷疑你隻是隨便找了個由頭,讓唐鑫宇這個角色有機會亮相罷了,但仔細品讀文末後,我又有了新的感悟。”
    “我起先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大家都覺得‘唐鑫宇反殺顧雲’這件事是不可能發生的,明明聽上去還挺合情合理的不是麽?不過結合剛剛我們複盤出的‘凶手是一名男性’這一結論後,理由就順理成章的浮出水麵了——因為唐鑫宇是個女生!”我著重在這個名字上畫著圈,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梁怡菲試圖反駁:“哈,可是‘唐鑫宇’壓根就不是一個女性化的名字啊,這叫著也太陽剛了。”
    “的確,可如果新媒體部主席的本名是‘心語’‘欣雨’或者‘昕妤’呢?是不是聽起來就柔美多了。”我把小冊子翻開到前半部分,“別忘了,我閱讀的隻是中譯版,而你真正的作品是純英文版。在正式版本中,新媒體部主席的名字是‘tang x yu’,中文名的風格完全取決於你這個譯者如何去翻譯。很多時候,譯者會根據語境和習慣進行用詞選擇,比如著名的美國影星瑪麗蓮·夢露,其名‘onroe’也可以用作男性名字,中文寫作‘門羅’,其代表人物正是提出了‘門羅主義’的那位第五任美國總統——詹姆斯·門羅。”
    “順著這個思路,我很快就發現了你這篇小說的另一大特色,那就是人稱代詞少得可憐。無論是中文裏的‘他’和‘她’,還是英文裏的‘he’與‘she’,你的使用率都不高。我想,你就是利用盡量規避這幾個明示性別的字眼的方法,來完成春秋筆法的吧。”
    “方法雖好,但你也不能濫用,否則就成欲蓋彌彰了。”我又將小冊子翻回中譯版那頁,“出場的這麽多人物中,也不全是煙霧彈,至少我能確定性別的角色就有聶薇薇、阮桂萍、申俊星、艾雯佳、崔瑩、廖花花和章依格,因為行文到這七個人的部分時,要麽出現了性別指向性很強的人稱代詞,要麽就是直接寫上‘男生’‘姑娘’這類詞匯,根本不會弄錯。”
    “不過話說回來,‘鄒龍’和‘米婷’,我大概也能確認這兩人的男女。‘’就實在沒辦法了,哪怕是‘瓏’字一般也不會被拿來單獨做名吧。”
    “排除掉這些人後,讓我們再來看看其他性別未知的角色。餘下的人物已經不多了,在這其中,安曉宇是著墨相對來說比較偏多的,正好從他入手。”
    我抬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當我讀到他出場的部分時,腦子裏隻有兩個想法;第一,這一小段裏出現的各種代稱實在太密集了,僅僅百十來個字,就包括了‘死者的直係頂頭上司’‘年輕人’‘精明強幹的主席’這三個稱謂,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刻意感;第二便是這段描寫,把安曉宇這個角色塑造的太‘娘’了。可如果宣傳部主席實際是個女生,這些反常就可以得到解釋了。這樣一來,‘an xiao yu’的本名可能是這個”
    隨著筆鋒疾走,我寫下三個大字——“安小漁”。
    “隨著安小漁的信息公開,那麽實踐部主席薑天琦的性別也就呼之欲出了”
    “等等,”保持了片刻的沉默後,梁怡菲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這個角色我隻是一筆帶過,連句台詞也沒有。何況‘天琦’本身就是一個男女通用的名字,這你都能推理得出來啊?”
    “可別小看我啊。”我狡黠一笑,“你這裏不是寫了‘薑天琦摟過安小漁的肩膀以示安慰’嘛,在這種場合下,顯然隻有同為女性的情況下做出這個動作才說得通啊!不然對死者未免也太不敬了吧。既然安小漁是女生,那麽薑天琦就必然也是女生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