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孔雀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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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討娘子歡心十八式·卷一》
    【皮相勾魂法】
    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若生得一副好皮囊,那就是老天爺賞飯。當年汴梁城最紅的行首說過:“男人勾人就像孔雀開屏,得把最光鮮的翎毛抖出來。“
    眉目俊朗的,別學那酸秀才總低著頭。記得束發時把幾縷碎發垂在額前,穿那件天青色暗紋襴衫,腰間懸的羊脂玉雙魚佩要正對姑娘視線。最妙是過門簾時,故意讓簾鉤勾住發帶,回頭解帶子那瞬,燭光正好映得側臉輪廓跟畫上二郎神似的。
    若是肩寬腰細的身段,多穿箭袖窄腰的裋褐。搬貨時把袖子卷到小臂,露出青筋微凸的腕子——前街布莊的繡娘們說過,看男人最有味道的就是脖頸到鎖骨,還有使力時繃緊的手腕。
    批注:聽茶坊王婆說,東街米鋪少東家去年七夕穿件鬆紋直裰,袖口鑲的銀線在燈下一晃,愣是把對街胭脂鋪的巧姐兒看丟了魂。後來人家每次算賬都特意站窗口拔算盤,就為露那截鑲銀線的腕子。
    沈硯舟覺得有道理,‘色若春曉,當顯於庭’。
    他上摸摸臉蛋,下比劃著腰線——活像隻梳理翎羽的孔雀。
    “窸窸窣——“
    柳含煙狼毫筆尖懸在蝶翼紋上,抬眼正見那人揪著衣襟比劃肩寬。
    “喀嚓!“
    柳含煙咬碎鹽漬梅核,不知這賴皮是害了跳蚤還是長了痱子,左撓右搔。
    《討娘子歡心十八式·卷二》
    【才藝撩心術】
    常言道“郎君若無金剛鑽,怎攬佳人玉瓷瓶“,本事不在大小,關鍵要使得巧。當年朱雀門外算命的李鐵嘴說過:“文能題帕寄相思,武可踏馬摘青梅,最怕呆子繡花枕。“
    若是肚裏有墨水的,別學縣學夫子板著臉。記得在茶坊“不小心“落下謄滿新詩的澄心堂紙,或者替姑娘題扇麵時,故意用她妝奩裏的螺子黛——西街趙舉人當年就是給樊樓行首題了首回文詩,生生把人家妝匣裏的螺黛用禿三支。
    要是拳腳功夫了得,莫傻乎乎真去街頭賣藝。最妙是趁歹人作亂時飛身相護,事後還要捂著根本不存在的傷口逞強。前年鏢局少東替綢緞莊千金擋了發狂的馬車,明明連油皮都沒蹭破,愣是裝瘸喝了人家三個月的參湯。
    批注:聽說城北劉屠戶的兒子苦練三個月槍法,專挑在豆腐西施收攤時,對著她簷下銅錢練“百步穿楊“。如今西施攤上每塊豆腐都戳著槍尖挑出的蓮花紋——雖然從沒人見過錢眼上真留過窟窿。
    沈硯舟連連發出感歎,好書。
    “啪!“
    柳含煙隨手抄過一本書砸過去:“聒噪。”
    “娘子息怒“
    他迅速勾起丹鳳眼,學著書裏說的“春風化雨笑“,嘴角卻抽搐得像進沙的窗屜。
    柳含煙膛目結舌——眼前人的廣袖正以詭異弧度擺動,活像瓦市裏耍猴戲的傀儡。
    她抓起案頭青皮冊書試探著擲去:“沈延舟?“
    “唰!“
    沈硯舟謹記書本教誨,他接過砸過來的書,突然旋身接住書卷,襴袍下擺掀起滿地繡樣
    “看這招白虹貫日!“
    他反手將書卷作劍,鎏金蹀躞帶卻卡在櫸木屏風縫隙裏
    “再觀這式“
    沈硯舟踉蹌間卻踢翻旁邊花盆。
    柳含煙有點確診,沈硯舟估計是瘋了,“你是沈硯舟嗎?”
    沈硯舟正以《十八式》裏“鶴立鬆濤“的姿勢單腳支地,襴衫的後擺卻纏住了博古架上的青瓷梅瓶。
    沈硯舟單足點地旋身,襴衫後擺纏住梅瓶螭耳:“舊時紈絝今朝鶴——“
    他並指作劍劃破燈影,“一朝看盡汴梁“
    “啪!“
    雞毛撣子當頭劈下。
    “魑魅退散!“
    柳含煙手下不留情。
    散落的雉雞翎黏在沈硯舟唇角,仿若貼歪的鍾馗符。
    沈硯舟踉蹌間撞翻紫檀香幾,跌坐在地,博山爐灰撲簌簌落進他後領。
    “且住手!“
    沈硯舟攥住將落未落的雞毛撣子,雉雞翎掃過喉結激起細癢。
    柳含煙攥住他衣領:“亥時獰笑似鍾馗“
    “接著又對著漕倉梁柱扭腰擺胯“
    雞毛撣子突然挑開他衣襟,“說!哪路精怪借沈二爺的皮囊!“
    “胡言亂語!這是工部新頒的《榷場驅鼠九式》!鶴立驚走梁間碩鼠,熊擺震落簷頭蛛網。”
    沈硯舟給自己離譜的行徑填上風馬牛不相及的理由。
    實際他的耳尖燒得能烙胡餅,後槽牙咬住舌尖才沒漏出《討娘子歡心十八式》的書名。
    這都什麽跟什麽。
    沈硯舟鵪鶉似的縮進填漆椅,揉著脛骨,繼續研讀。
    亥時三刻,柳含煙剪了最後一截燭芯。
    新置的填漆螺鈿屏風將陋室隔出三分雅致,原先孤零零的火盆旁多了座銅暖壺,映得牆上《溪山行旅圖》仿作也生出暖意。
    沈硯舟早歪在櫸木榻上,月白中衣虛掩著肌理分明的胸膛,衣帶係得比虹橋柳條還鬆散。
    鴉青發絲潑墨似的瀉在青瓷枕,指尖虛虛攏著卷《營造法式》。
    “咳!“他忽地翻個身,衣襟滑至腰際,刻意繃緊的脊梁在燭火下鍍了層蜜釉色。
    柳含煙絞著素綢帕子淨麵時,聽得身後書頁簌簌如急雨。
    她一點也沒瞧見沈硯舟正以“眼波流轉式“斜睨。
    柳含煙褪去外衫時,沈硯舟喉結滾了三滾。
    藕荷色綾紗中衣透出肩頭一粒胭脂痣,恰似朱砂點染的杏花鈿。
    青絲掃過櫸木榻沿,驚得暖帳流蘇晃出細碎金響。
    “還不睡?“
    錦衾翻浪卷走滿室燭煙,柳含煙尾音沾著荔枝膏甜,“仔細把招子看黢了。“
    沈硯舟咳聲震得帳鉤叮當:“睡且待我滅燭。“
    他的長腿越過填漆圍子時,柘黃綾褲腳卻勾住絲滑的錦被。
    月白中衣倏地掠過葡萄紋帳頂,結實的胸膛正壓在玉色綾紗包裹的峰巒間。
    “起開!“柳含煙雙手抵住他心口,燭台將兩人身影拓作皮影戲裏的交頸鴛鴦。
    沈硯舟撐在青瓷枕畔的指節暴起青筋,喉結滾動。
    “你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