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孔雀翎(下)

字數:4886   加入書籤

A+A-


    他忽地捉住柳含煙的皓腕向下遊走,聲線啞得像剛睡醒的懶洋。
    柳含煙指尖觸到溝壑分明的肌理。
    沈硯舟腹肌突地繃緊,柘黃綾褲堪堪掩著的“小舟“早扯起滿帆。
    屋外狸奴嘶叫,驚得他鷂子翻身時,月白中衣飄起半角——燭光將腰下巍峨拓在椒牆,恰似開寶寺塔夜影。
    “我去滅蠟燭。“
    沈硯舟背身係衣帶的手指打結,在他腰下投出巍峨塔影。
    柳含煙扯過錦衾蒙住酡顏,越是蜷指欲收,越從指縫漏出滾燙星河。
    羊角燈滅時,窗漏出的冷意鎮不住兩人耳後熱浪。
    兩人在黑暗中各據錦衾一端,卻同被更漏聲攪得心潮翻湧。
    又過三日,沈硯舟這才不緊不慢去牢裏看孫泥鰍。
    他早跟獄卒打過招呼給個下馬威,等孫泥鰍吃夠苦頭才露麵,果然瞧見那家夥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撲過來。
    孫泥鰍哪裏想得到,倉庫塌方根本是沈硯舟設的局。
    這池中困獸怎知倉庫傾頹原是沈硯舟的連環計。
    他和投誠的老胡在房梁上動了手腳,又花錢請幫遼人裝模作樣鬧事。
    等到磚瓦嘩啦啦砸下來時,這出戲的角兒才算正式登場。
    眼下孫泥鰍就跟掉進壇子裏的王八似的,被沈硯舟捏得死死的。
    這蠢貨還在牢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感恩戴德說s少東家仁義,竟肯損了自己買賣來撈他,完全沒發覺自己早就掉進圈套裏了。
    “北郊邸店“風波方偃,餘燼未冷。
    偏有人如鯁在喉。
    錢氏院中燭火飄搖,如鬼火憧憧。
    錢姨娘在生氣,在緊張。
    “母親何必如坐針氈?“
    沈延把玩和田玉扳指,“沈硯舟那點買賣不過是螳臂當車,待孩兒與那幾位大人成事,賬麵上定教他相形見絀。“
    錢姨娘有些欣慰的拍了拍沈延:“我的好延兒,都怪娘無能,現在隻能靠你自己努力,不過我必然不會讓那沈硯舟安寧。”
    她不日就大張旗鼓操辦家宴,托辭說娘家侄女來投,要在沈府暫住些時日。
    這夜小宴看似尋常,席間卻暗湧著八仙過海的心思。
    雕花圓桌宛若戲台,眾人落座便成角兒。
    上首端坐沈萬金不怒自威,左右手分列沈延與錢桃,那喚作錢牙牙的姑娘正嵌在沈延與沈硯舟之間。
    這一大家子的其樂融融,如要說外人就當屬柳含煙與沈硯舟。
    錢桃堆起滿麵春風:“往後牙牙便是你們的妹妹了。“
    柳含煙與沈硯舟四目相接——這分明是別苑後山與沈硯舟耳鬢廝磨的女子。
    被稱作牙牙的女子,舉止投足,皆是風情。
    錢牙牙款款起身,步搖輕顫間搖曳生姿。
    她最知如何拿捏三分笑靨七分羞,眼波流轉時連帕子垂落的弧度都暗藏春訊。
    “二哥哥“
    她特意將吳儂軟語拖長三拍,輕紗廣袖拂過沈硯舟執筷的右手——浸了七日依蘭香的袖角泛起漣漪,卻見沈硯舟突然以袖掩鼻。
    錢牙牙舉盞時合歡領滑出半寸春色,玉鐲與瓷盞鏗然相擊,恰濺起琥珀酒液落在沈硯舟袍角,洇開一痕曖昧的水光。
    “哐當!“
    卻見那孔雀藍直裰倏地後撤半丈,椅腳在青磚地剮出刺耳銳響。
    沈硯舟帶著十成十的厭惡:“錢姑娘這熏香好臭“
    這倒讓錢牙牙有些尷尬,愣在原地,第一次有人說她臭,而且是大庭廣眾之下。
    “你妹妹熏的可是暹羅貢的龍腦香!“錢桃銀箸戳向瑪瑙盞。
    “原是這般——倒與擷芳閣姑娘們祛花柳病的坐浴湯同源同宗!“
    沈硯舟忽將殘酒潑向地毯,琥珀光映著他冷笑。
    錢牙牙撩撩額間的碎發,掩飾尷尬。
    落座後錢牙牙更是掐著青玉筷枕,赭石胭脂蓋不住頸間漲紅。
    柳含煙垂眸忍笑。
    圓桌忽地輕顫,沈萬金突然用湯匙敲響定湯碗:“食不語!“
    亥時,羊角燈將填漆螺鈿屏風拓作汴河夜泊圖。
    “錢桃這是要往你錦帳塞錢牙牙。“
    柳含煙指尖纏著錦衾流蘇,思躇道。
    沈硯舟枕著手臂:“但是她不知道,這個錢牙牙已經跟她的兒子在一起了。”
    柳含煙:“也有可能,她是知道的,還想把人塞給你。”
    “娘子這是酸上了?“
    他月白寢衣豁開半片胸膛,燭光將塊壘分明的肌理染作鈞窯釉色。
    青瓷枕隨他逼近輕顫,驚得帳頂流蘇晃出皮影戲的節奏。
    柳含煙扯過身後的四合如意枕砸過去:“我跟你說正經。”
    沈硯舟接過,墊在腦後:“我也說正經,我要是納了錢牙牙,娘子酸不酸?”
    “你自去與沈延分嚐櫻桃唇,誰管你。”
    柳含煙說罷,翻身過去,背對著他。
    沈硯舟見她有些生氣,趕緊去扒拉她的肩膀:“真作惱了?”
    柳含煙反肘抵住他肋下:“睡覺了。”
    沈硯舟壞笑,貼著柳含煙耳朵道:“為夫保證這填漆榻縱使裂作《千裏江山圖》,也隻容娘子的雲鬢來枕。“
    柳含煙哼一聲:“隨你便。”
    未過旬日,趙允明竟破天荒遞帖邀宴。
    (汴京樊樓雅閣)
    席間二人默契地避談那夜醉花陰之事。
    觥籌交錯間虛與委蛇,滿耳皆是兄友弟恭的體己話。
    趙允明執酒樽掩住唇邊得色:“賢弟海量,且滿飲此杯。“
    暗忖待醉意滔天,傾頹之時,且看這沈家麒麟兒還如何端得住清風明月。
    沈硯舟嗅得宴間風雨欲來,麵上卻作酡紅微醺。
    眼見趙允明使著車輪戰灌酒,索性將計就計,佯作不勝酒力頹然伏案。
    座中還不知其中濤濤算計的朋友湊趣,醉醺醺拍著沈硯舟肩背嚷道:“沈兄怎這般不濟事!“
    都不見那“醉倒“之人指尖微蜷,分明攥著三分清明。
    趙允明眼底精光乍現,親自攙起綿軟身軀:“諸君盡興,趙某送硯舟往廂房歇息。“
    他明黃色的直裰拂過滿地狼藉,恰似鴟鴞張翼籠住獵物。
    沈硯舟被架著七彎八繞拋進廂房。
    門外窸窣人語隨夜風飄入:
    “萬事俱備?“
    沈延嗓音裹著陰鷙。
    趙允明嗤笑:“今夜過後,且看這沈硯舟折了中饋大權,平日裏那般蠻橫傲慢如何使得出來。“
    他頗為舒心的拿著玉骨折扇敲擊掌心,恰似鴟鴞磨喙。
    那夜醉花陰之仇,必報。
    沈延偽善勸慰:“我這弟弟素來桀驁,合該趙兄調教。牙牙——“
    他轉頭看向瑟縮在廊柱後的女子,“且去與二弟演場巫山雲雨,明晨自當迎你出閣。“
    錢牙牙攥著鴛鴦佩後退半步——早些年雲雨,沈延分明親口許她正妻之位。
    而今卻要她與沈硯舟肌膚相親,這玉佩燙得她心口發疼。
    “廂中燃著上品合歡香,忍得一時苦楚,等到沈硯舟失勢,這沈家就是我說了算,來日沈家主母之位自然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