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陳薇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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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剖室裏,日光燈管像是老舊的發動機,發出嗡嗡的聲響,在靜謐的空間裏來回震蕩。
    陳薇緊握著鑷子,手懸在半空,仿佛被定格在時間裏。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兔心標本,一滴凝固的福爾馬林液正從標本上緩緩墜落,“啪”的一聲,在金屬托盤上濺起細微的水花。
    “你知道為什麽死者右手小指要戴尾戒嗎?”
    陳薇忽然輕聲開口,聲音低沉而平靜,仿佛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問題。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落在她身上。
    隻見她正盯著自己的右手小指。
    那裏有道淡白的環形疤痕,像是歲月留下的獨特印記,又像是一段難以言說的過往。
    “三年前選修《法醫人類學》時,”她的鑷子尖輕輕撥開標本心室,動作嫻熟而沉穩,“李教授講過戒指在屍體上的物證意義。”
    她微微皺起眉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追憶,仿佛思緒已經飄回到了當年的課堂。
    窗外,暮色漸漸濃重,天邊被染成了一片橙紅。
    梧桐葉的影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緩緩爬上她白大褂的衣擺,宛如一幅靜謐的油畫。
    我伸手遞過紫外線燈,就在這時,她突然伸出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腕,力度之大讓我微微一怔。
    “你看這個。”
    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像是發現了什麽重大的秘密。
    在紫外線燈的照射下,死者耳後的皮膚泛著蛛網狀熒光,像是有人用極細的銀絲精心編織過,詭異而神秘。
    “不是精斑殘留。”
    她的呼吸在玻璃台麵上凝成一層薄薄的白霧,她微微前傾,仔細觀察著死者的耳後,眼神專注而堅定。
    “是某種金屬冷焊的痕跡。”
    說著,她迅速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
    相冊裏突然出現一張泛黃的照片,那是八十年代法醫教材上的配圖,死者耳後同樣位置有個相似的網狀斑痕。
    檔案室裏彌漫著一股陳舊的黴味,混合著舊紙特有的酸澀氣息,讓人忍不住想要皺眉。
    陳薇踮起腳尖,努力伸長手臂,抽出1987年的《特殊損傷鑒定案例》。
    隨著書本的抽出,書頁間突然滑落一張借閱卡,上麵簽著李教授的名字。
    “看這段!”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手指用力壓住一行小字。
    “低溫焊接劑接觸皮膚產生的金屬沉積反應”
    她的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仿佛找到了破解謎團的關鍵線索。
    就在這時,走廊裏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檔案室的寧靜。
    我們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一絲驚慌。
    慌亂之中,我們急忙將書塞回原位,陳薇的後背緊緊貼著鐵質檔案櫃,冰涼的觸感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這是教務處明令禁止查閱的機密卷宗。”
    張主任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冰冷而威嚴,仿佛一把鋒利的劍,瞬間斬斷了我們的希望。
    他的身影籠罩在門框處,陰影投射在地麵上,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你們兩個,現在立刻回宿舍。”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仿佛在下達一道不可違抗的命令。
    “可是死者身上的金屬沉積”
    陳薇向前邁出半步,試圖解釋,白大褂的衣角不小心掃落一疊塵封的案卷,紙張散落一地,發出簌簌的聲響。
    “那是遊泳池氯氣腐蝕的普通灼傷!”
    張主任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絲憤怒和不耐煩。
    他的皮鞋重重地碾過散落的文件,發出“嘎吱”的聲音?
    “你們這些學生總愛幻想些驚悚情節。”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鏡片反射著頂燈的冷光,讓人不寒而栗。
    “下周的實習考評,不想掛科就安分些。”
    說完,他轉身大步離開,腳步聲逐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更衣室裏,紫外線燈管忽明忽暗,像是隨時都會熄滅。
    陳薇突然用力扯開儲物櫃,動作帶著一絲決絕。
    她從裏麵抓出一個密封袋,袋子裏裝著灰色的粉末,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神秘。
    “這是去年化工廠泄漏案的現場土壤樣本。”
    她的聲音低沉而堅定,仿佛在宣告一個重要的事實。
    她將灰色粉末小心翼翼地撒在鏡麵上,粉末在鏡麵上緩緩散開,形成一種奇特的圖案。
    “和死者指甲縫裏的殘留物成分相同。”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自信,仿佛已經找到了案件的關鍵突破口。
    我望著檢測報告上的重金屬含量表,眉頭緊鎖,心中充滿了疑惑。
    “這種合金隻有城南舊工業區的電鍍廠還在使用”
    我喃喃自語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確定。
    “那家廠三年前就該拆遷。”
    陳薇的指甲在“氰化物處理車間”幾個字上劃出一道凹痕,她的臉上滿是憤怒和不甘。
    “上周我假裝環境係實習生進去采樣,保安的眼神”
    她突然解開襯衫第三顆紐扣,露出鎖骨處一道新鮮的擦傷,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泛著淡淡的紅色,觸目驚心。
    夜風輕輕掀起窗簾,月光如水般灑在房間裏,將她的影子投在牆上,形成一個倔強的剪影。
    “昨天在圖書館地下庫房,”她壓低聲音,仿佛生怕被別人聽到,“我發現近五年所有相關論文都被標注‘敏感資料’。”
    她拿起手機,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檢索記錄,每條後麵都跟著鮮紅的加密符號,仿佛在訴說著背後隱藏的秘密。
    實驗樓裏,鼠類在管道裏窸窣逃竄,發出細微的聲響。
    我們蹲在通風井下方,四周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氣息。陳薇手裏拿著熱成像儀,眼睛緊緊盯著顯示屏。
    “看這個溫度異常區!”
    她突然激動地喊道,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響亮。
    顯示屏上的藍色斑塊逐漸勾勒出隱藏的製冷管道,形狀和走向與死者身上凍傷的分布完全吻合,這一發現讓我們心中一驚。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的警報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陳薇毫不猶豫地拽著我鑽進消防通道,慌亂之中,她白大褂口袋裏滑落的金屬片在台階上叮當作響。
    那正是電鍍廠特有的防腐蝕合金,在黑暗中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明天去找王技術員。”
    她的聲音混著急促的喘息,顯得有些沙啞。
    “他女兒在護理係讀書,上周突然休學”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驚人,仿佛燃燒著一團火焰。
    “我在休學申請表上看到過李教授的簽名。”
    晨霧還未完全散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濕潤的氣息。
    我們早早地守在電鍍廠鏽跡斑斑的側門外,周圍一片寂靜,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
    陳薇將頭發紮成幹練的高馬尾,整個人顯得精神抖擻。
    她胸前的實習記者證在朝陽的照耀下泛著冷光,仿佛是她勇敢前行的徽章。
    “一會兒我拖住保安,你拍下排水管的采樣”
    她低聲對我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緊張和期待。
    但,她的眼神卻堅定而自信,仿佛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她的演技比影視係學生還要精湛。
    當保安被她虛構的“化工汙染導致寵物貓脫毛”故事吸引時,我清楚地望見她背在身後的手指正微微顫抖,那是指尖被硝酸鉀灼傷留下的後遺症。
    更衣室裏,排風扇發出“呼呼”的聲音,將我們的對話切得支離破碎。
    “王師傅說上個月有批特殊合金被盜,”陳薇將偷拍的出貨單鋪在長椅上,紙張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簽收方是醫學院設備科。”
    我盯著單據末尾的潦草簽名,腦海中突然閃過解剖室新到的液氮罐,上麵似乎也有同樣的筆跡。
    她的鋼筆尖突然頓住,墨水在紙上暈開,形成一個小小的墨團。
    “你知道設備科主任是誰嗎?”她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張正明。”
    她緩緩說出這個名字,同時用鋼筆在“張正明”三個字上重重地劃了一個圈,墨水在紙上暈開,宛如一灘鮮血。
    黃昏的教務處走廊空無一人,寂靜得讓人有些心慌。
    我們隔著毛玻璃,隱隱約約望見張主任正把某個牛皮紙袋鎖進保險櫃,金屬碰撞的聲音異常清脆,在寂靜的走廊裏回蕩。
    “是液氮罐的安全閥鑰匙。”
    陳薇的呼吸噴在玻璃上,凝成一層薄薄的霜花。
    她的眼睛緊緊盯著保險櫃,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緊張和期待。
    “去年實驗室事故報告裏提到過”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驚得我們差點跳起來,慌亂之中,我們撞翻了旁邊的盆栽。
    花盆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張主任推門而出時,陳薇正蹲在地上撿拾陶片,臉上帶著一絲尷尬的笑容。
    “我們來交檢討書。”
    她舉起浸濕的《實習守例》,水漬恰好模糊了“禁止私自調查”的條款,她的聲音有些緊張,但又努力保持鎮定。
    “不小心把水灑到上麵了。”
    路燈亮起時,柔和的燈光灑在實驗樓後的長椅上。
    我們坐在長椅上分食冷掉的飯團,周圍一片安靜,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陳薇突然輕笑一聲,打破了沉默。
    “知道我為什麽執著這個案子嗎?”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淡淡的憂傷,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新生指南》。
    照片裏穿白大褂的女生正在液氮操作台前微笑,眼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
    “這是我姐,七年前在這個房間失蹤。”
    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照片上姐姐的臉,眼中閃爍著淚花。
    夜風輕輕吹過,卷走了她未盡的話語。
    我望著安全告示牌上新貼的封條,心中突然明白她總戴著手套的原因。
    那下麵藏著和照片裏一模一樣的家族遺傳斑,是她與姐姐之間的獨特聯係,也是她執著追尋真相的動力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