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在床邊頹然坐下，點燃香煙，深吸了一口，然後吐出長長的煙霧。
    煙頭在昏暗的房間裏忽明忽滅，他盯著牆上那張泛黃的照片，嗓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照片上是我親弟弟。我曾經是守夜人，但也隻是曾經而已。”
    “當年我們小隊十二人，駐守7號預警塔。異鬼潮來的時候，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
    “老狗——”屠夫突然指了指床上昏睡的男人。
    “他親弟弟，和我們小隊的另外九名戰友都死在同一個晚上。我這兩隻胳膊，也是那天丟的。”
    屠夫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道猙獰的貫穿傷，“異鬼的爪子捅穿這裏的時候，是他弟弟撲過來替我擋了第二擊……那小子才十六歲，連天賦都沒覺醒。”
    煙霧繚繞中，屠夫的機械義肢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我們守了三天三夜，援軍沒來，藥劑用完，最後活下來的……隻有我和老狗這兩個殘廢。”
    韓子夜歎了口氣：“守夜人的英雄，不應該頹廢成現在這樣。”
    屠夫突然像受到了某種刺激一樣，一把攥住韓子夜的衣領，酒氣混著血腥味噴在他臉上：
    “小子，你以為守夜人是什麽英雄？我告訴你！我們就是燃料！是填在長城缺口裏的屍塊！
    內城那幫雜種喝著紅酒看我們送死，執劍人搶功勳搶資源……”
    他的聲音陡然低下去，機械手指顫抖著鬆開，“可總得有人去填那個窟窿……總得有人……”
    韓子夜心中的某一根弦忽然被觸動，他輕聲開口：
    “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嗎？地下黑拳，終歸是一條險途。”
    “你以為我愛打黑拳？”屠夫啞然苦笑，“如果可以，誰又不想活得體麵呢。”
    “可我沒得選，守夜人的逃兵，連做牛馬的資格都沒有。”
    “是老狗的弟弟用命救了我，我欠他兄弟倆的。”
    “隻要還活著一天，就管著老狗一天。我這條爛命，也就這樣了。”
    韓子夜默然，不知能說什麽。
    原來這人擂台上所有的狠戾，不過是為重要的人掙一條生路的迫不得已。
    “在拳台上時，你為什麽不用那個？”韓子夜指了指工具箱裏的鏈錘“那是【燼器】吧？”
    屠夫搖了搖頭，“【燼器】是用來殺異鬼的，不應該沾染人類的血。”
    說著，他又從床頭的鐵櫃裏拿出來半瓶酒，仰頭灌了一大口，“你也別多想，今天救你，純粹是還你上次的人情。”
    “過了這麽久，也沒人追上來，大概是沒被人盯上，你可以回去了，走吧。”
    “咱們也算兩清了。什麽守夜人，那都和你沒關係。今天的事，你就當沒發生過。”
    韓子夜心情複雜，他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那個落魄的男人。
    突然，他想起了自己從未謀麵的父親。
    鬼使神差地，他開口說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忘了守夜人所流的血。我會加入守夜人——”
    “不是去填長城的缺口，而是去掰斷異鬼的牙。”
    屠夫木然坐在床邊。
    眼中卻驀地生出一絲光澤。
    韓子夜走到院門口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喂，等一下！”
    是屠夫追了出來，“守夜人159小隊，申屠。”
    他甩手拋出一枚徽章，“我弟弟叫申鴻，如果有機會的話，請你幫我把這個轉交給他，就說你撿的。”
    韓子夜接住飛來的金屬片。
    翻過麵，兩行鎏金小字與父親那半枚殘章上的銘文一模一樣——
    “長夜將至，吾等燃骨為炬。”
    因為擔心被跟蹤，韓子夜離開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著附近兜了好幾個圈子。
    後來，他瞅見街邊有個網吧，幹脆一咬牙，衝了進去。
    網吧裏那味兒，混合著泡麵的香氣、腳丫子的酸爽，簡直“上頭”。
    韓子夜也顧不上那麽多了，找了個角落，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早。
    韓子夜醒來之後，先查看了下權柄值的變化。
    結果如他所料——【權柄值：245000】
    一晚上不多不少，還是12個權柄值，累計到現在有24點啦。
    舒舒服服躺床上睡一晚上，和幸虧搏殺一晚上，根本沒差，得到的權柄值都一樣。
    看來，想要讓【黑夜權柄】升級快一點，暫時也隻有去霜月長城這一條路了。
    韓子夜在網吧門口隨便買了點早餐，然後往學校趕去。
    路上，他翻看了幾次手機。
    他覺醒【影殺】的事情，官方發通告了。
    對於【影殺】等級的評定，令他有些意外。
    要知道當時他可是有刻意隱瞞強度的。
    就這樣，【影殺】還被評了個a級。
    這下估計要造成不小的轟動了。
    韓子夜踏入校門時，晨霧還未散盡。遠處教學樓的某間教室傳來一陣刺耳的哄笑聲，讓他下意識皺了皺眉。
    教室裏。
    尤侯台懶洋洋靠在門邊，校服鬆鬆垮垮敞著，露出內裏印著奢侈品牌lo的t恤。
    最後一排的課桌歪斜地貼著牆，桌麵上刻滿劃痕。
    角落裏，一個身影縮著——是韓子夜隔壁班有聽力障礙的同學，林小滿。
    破碎的助聽器零件散落在腳邊，他徒勞地用手攏著碎片，眼鏡片上還沾著尤侯台彈過來的粉筆灰。
    “聾子配破桌子，絕了！”尤侯台一腳踹在桌腿上，鐵質支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拎起林小滿的習題冊晃了晃，紙頁間夾著的聽力康複報告飄落在地，“要不要幫你申請殘疾人補助啊？哦對——”
    他突然俯身湊近男孩耳邊大喊：“你聽！不！見！”
    哄笑聲在教室裏炸開。
    幾個跟班將林小滿的椅子往後猛拽，他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後腦勺磕上牆麵的瞬間，韓子夜踹開了教室門。
    ——發動【影殺】！
    刹那間，七八條黑色的影子從韓子夜腳下如潮水般蔓延開來。
    影子拉住了即將摔倒的林小滿，同時將那幾個狗腿子像裹粽子一樣緊緊裹了起來。
    韓子夜淩空揮手，伴隨著幾聲慘叫，狗腿子們被齊齊甩飛，齜牙咧嘴地躺在地上滾來滾去。
    “滾！”韓子夜冷聲開口。
    幾人被韓子夜的氣勢嚇得不輕，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連滾帶爬地跑出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