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青要夫人,眸含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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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渚妖宮。
    水幕籠罩的隱秘洞府深處,沉船龍骨堆砌的殿階前,水波微漾,妖氣森森。
    “求夫人垂憐,救小妖一命!”
    長須魚怪伏跪於地,渾身鱗片戰栗,魚鰓急促翕張,聲音淒厲哀鳴。
    “哦,是何人追殺你?”
    殿上,青要夫人斜倚珊瑚寶座,
    她正用染著丹蔻的指尖,慢條斯理地撥弄一顆吞吐寒霧的水靈珠,淡淡問道。
    “聽...聽他同夥,喚他為‘江兄、江行舟’...此人端的厲害,出手狠辣,一劍便斬了我那黑魚弟,連妖屍都未留下!”
    長須魚怪聲音發顫。
    “聖裁童生?”
    青要夫人麵色一寒,玉掌驟然收緊,靈珠瞬間炸成齏粉,語氣怒道,
    “蠢材!
    你招惹他作甚?
    本座早告誡江陰水族,
    ‘文廟三響,文章出縣。聖裁童生,眸含春秋。水族切莫招惹!’”
    自江陰縣文廟鍾鳴三響,鍾鳴震蕩,方圓數百裏稍有靈智的水族皆知——此乃文廟聖裁童生誕生!
    那江行舟承載一縣文運,如今乃江陰縣的寶貝疙瘩,上至縣衙官府,下至縣學學政,無不小心護持。
    江陰本地大妖,誰敢觸這黴頭?
    除非是外來的亡命妖邪,劫掠即遁,不懼人族圍剿。
    否則,誰願與一縣文運為敵?
    至少本地大妖是不敢去打那主意。
    “夫人明鑒!小妖冤枉啊!”
    長須魚怪頓時連連叩首,叫苦不迭,“小妖那敢去招惹?分明是禍從天降...他們大隊童生殺上門來,專尋我等妖精試劍!”
    “嗬!”
    青要夫人輕歎一聲,柳眉緩緩舒展,語氣依舊淡漠,冷眼俯瞰長須魚怪,“你們二妖命數如此,認了吧。”
    她已心中了然。
    這兩條魚妖十分倒黴的碰上童生考評斬妖,成了縣學童生試劍的磨刀石。
    在江陰縣,每隔一二年都會發生一次,實數稀鬆平常。
    她好奇的,反而是這位傳說中的聖裁童生。
    “來人,備宴席,去請江公子入牛渚宮!”
    “是!”
    ...
    江行舟淩空踏著雲團,衣袂間隱有霧氣流轉。
    他望著牛渚磯湍急的河流。
    下方九根青銅盤柱巍然矗立,每根柱首皆雕龍生九子之相,水勢在九柱之間流轉,卻是成了一片平靜水域。
    “倒是會挑地方!”
    那長須魚怪躲入牛渚宮,不知去向。
    他不知該如何進去。
    尋思著隻能放棄,正待要返回江陰縣城。
    卻見,
    九根盤柱環繞的深水礁盤之中,忽有一塊礁石移開,一扇沉重的石門打開。
    一名戴青銅儺麵的妖將,帶著四名覆麵妖兵,披掛鱗甲護甲,手持手中丈二長的血珊瑚戟,從石門內出來。
    “公子留步!”
    青銅儺麵妖將浮出水麵,十分客氣說道,“我家宮主青要夫人有請。
    我家主人說許久未曾有人族造訪牛渚宮,備了王樽宴席,請公子品鑒。
    不知公子可否賞臉,與我家主人一見。”
    “我若不去,又待如何?”
    江行舟問道。
    “是去是留,悉聽尊便!”
    妖將拱手道。
    “帶路!”
    江行舟想了想道。
    那青銅妖將點燃一支犀角,燃起洶洶火焰,潛入江水中在前方帶路。
    這犀角火焰,遇水依然不滅,亮了一片,照得江水透亮如琉璃盞。
    江行舟掐了[避水]訣文術,避水訣激起的文氣漣漪驚散魚群。
    他跟隨在妖將後麵,穿過石門,進入牛渚宮內,裏麵竟然是一座天然的江底溶洞。
    令江行舟頗為吃驚。
    宮內,玉髓藻發光為晝,硨磲閉殼為夜。
    還有硌石魚群,口銜著一枚枚夜明珠巡遊,牛渚宮殿雖在深水之中,卻是四處皆有幽幽的亮光。
    卻見,牛渚宮內進進出出諸多的妖民、妖兵。
    它們三五成群聚在一處,或是在聽前輩妖族布道,或是在交易妖族所需之物。
    千奇百怪的水族,前所未聞。
    不過,一些魚妖,蝦妖,隻是勉強長出了頭顱,尚未完成化形,見到一襲童生文袍的江行舟出現在宮內,都是麵色驚恐。
    路上的老蚌精慌忙閉殼。
    它們從未見到,有人族文士出現在牛渚宮中。
    青銅儺麵妖將聲音卻愈發恭敬:“前方便是九曲回龍廊,夫人已在獬豸宮殿備好宴席!”
    ...
    遊了許久,
    青銅妖將、江行舟一行,終於到了一座深邃的水底宮殿前,沉船龍骨鋪成殿階。
    十二盞鯨脂燈懸在藻荇間明滅。
    青要夫人坐在珊瑚寶座,穹頂懸垂一道薄紗帳環繞,應約露出絕色容顏。
    “嘩——!”
    扇貝侍女展開的百寶食匣騰起三尺文火,呈上盛在硨磲盤中的“佳肴”。一條龍骨宴席桌,很快擺滿了各色水鮮佳肴。
    其中一盤紅燒魚宴,擺著長長的鯰魚須。
    江行舟在青要夫人的對麵坐下。
    雖是初見,
    但他卻對青要夫人無比熟識——上千卷《江陰縣誌妖異聞錄》中,早就把這座牛渚宮和它的主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公子便是江陰縣聖裁童生,江行舟?”
    “正是!”
    “公子好膽氣!
    我牛渚宮久未有人族貴客造訪,聽聞公子來到牛渚宮外盤旋。本宮好奇,便命妖將請公子入宮內一敘!
    沒想,公子一介童生,真敢獨自進入牛渚宮。
    換成其他童生,恐怕早就落荒而逃!”
    青要夫人玄色鮫綃下露出半截霜雪皓腕,筷著夾起美食淺嚐,笑道。
    光是這份膽識,令她欽佩。
    “青要夫人客氣!
    我觀《江陰縣誌》上千卷,本縣內曾有無數凶悍妖將被殺、妖帥折戟,未曾有活過百年。
    但唯獨青要夫人和這牛渚宮,數百年之久,未和江陰文士衝突,也沒有留下惡名。
    三百年前的《江陰縣誌》裏,有一篇記載了牛渚磯這樣一行字跡:
    ‘大乾十七年,妖將青要於大江牛渚磯開妖宮,獻禹王樽於江陰文廟,換得三百年太平。’
    自此之後,這周圍千裏的妖,便唯牛渚宮是尊。
    可見夫人好手段,聰慧絕頂,深諳保身之法!
    我尋思著,夫人既然如此智慧,我入牛渚宮,也無需什麽膽識。”
    江行舟淡淡道。
    “公子妙人!
    連幾百年前的一樁小事,竟然也知曉!
    小女子的老底,都被公子翻了出來,看來真是毫無秘密可言。”
    青要夫人麵色微變,很快咯咯嬌笑,端起酒樽掩飾道。
    她對江行舟了解極少。
    江行舟卻連她三百年前如何在牛渚宮起家,竟也一語道破。
    她明明是此間的主人,卻忽然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誰會這麽閑著無聊,去翻三百年前的《江陰縣誌》,還能留意到那麽一小句文字?
    “卻不知夫人今日遣一名妖將,將我拘來此地,所為何事?”
    江行舟疑問道。
    “這可不敢!
    江陰的翰林學士裴驚嶷老夫子,非掀了這座牛渚宮,將我這妖帥抽了筋扒了皮不可!
    尋常小妖可一逃了之。
    我青要夫人家大業大,坐擁牛渚宮,斷然是舍不得舍棄這份家業!
    公子但可放心,在我牛渚宮內,不會損公子一分一毫!”
    青要夫人頓時笑道。
    “哦,那又是為何邀我來此?”
    江行舟疑問道。
    “並無要事。
    我牛渚宮中,常年不見日月。江濤漲落即四季,每逢端午龍氣最盛之時,即為年關!
    我這牛渚宮主,平日除了給妖族布道之外,也頗為無聊。
    今日聽聞公子來到牛渚磯,心生好奇!”
    青要夫人笑道,“我看典籍上,曾說‘聖裁童生,眸含春秋’。我卻從未見過,不知是怎樣的一個‘眸含春秋’?”
    說著,
    青要夫人從對麵宴桌貼近了過來,在咫尺之間,秋水眸凝望江行舟的雙眸,吐氣如蘭。
    卻見,
    江行舟麵色如常,平靜的望著青要夫人。
    他的眸底深處,閃爍著八千字訣,化為一枚枚竹簡書卷,撰寫夏、商、周、秦、漢、唐、宋...霞光異象,盡在史書之中。
    “啊~!”
    青要夫人感覺眸中,被無數血火異象輕微的燒灼刺痛,輕呼一聲,心有餘悸,閉眼不敢再看。
    “所謂春秋,乃是無數朝代王旗更迭下的血火戰歌...以刀刻入竹簡,記下的血淚教訓,令後人牢記,傳承人族薪火!”
    江行舟淡淡道,“妖蠻沒有文字,隻活一生,自不懂春秋!”
    青要夫人聞言,不由神色動容。
    她再次望向江行舟這位人族聖裁童生時,心生敬畏,不敢小覷。
    這十五六歲少年膽識之強,城府之深,見識之廣博,絕非池中之物,假以時日定是大周聖朝的頂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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