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錘魔案(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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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25日晚,街道上的路燈,在潮濕的空氣中暈染出一圈圈昏黃的光暈。
    李睿推開那家老字號麵館的門,門上的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打破了夜的寂靜。
    “老板,三碗牛肉麵,加辣。”雷辰一屁股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麵。他的警服袖口還沾著現場勘查時蹭上的泥土,在燈光下泛著暗褐色。
    溫柔坐在李睿對麵,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她的馬尾辮有些鬆散,幾縷碎發垂在耳邊,襯得臉色更加蒼白。
    店裏的掛鍾指向晚上十一點,秒針走動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今天又晚了。”李睿看了眼手表,聲音裏帶著歉意。他的目光掃過溫柔眼底的青黑,想起她今天在解剖室裏連續工作了八個小時。
    麵端上來時,熱氣騰騰的湯麵上浮著一層紅油。雷辰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湯汁濺在桌上,他卻渾然不覺。溫柔小口啜著麵湯,突然停下筷子:“李睿,你看這個。”
    她指著麵湯裏漂浮的蔥花,在燈光下,那些細碎的綠色竟讓她想起現場發現的植物纖維。李睿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眉頭微微皺起。
    店裏的電視正在播放晚間新聞,女主播的聲音在空曠的麵館裏回蕩:“……警方正在全力追查連環殺人案凶手……”
    雷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這案子再不破,咱們就得天天吃夜宵了。”
    李睿沒有接話,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街道盡頭,一盞路燈忽明忽暗,像極了凶手作案時留下的那些若隱若現的線索。
    麵館的掛鍾指向十一點半,秒針走動的聲音仿佛在催促著什麽。
    “走吧,”李睿站起身,“明天還要早起。”
    他的聲音裏帶著疲憊,但眼神依然堅定。
    麵館的燈光將三人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拉得很長,漸漸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們誰也不知道,就在此時,一個可怕的身影已經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張橋村。
    一個半小時後,李睿正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旁邊的寫字台上,溫柔已經枕著胳膊睡著了。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令兩人同時驚醒。
    雷辰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兩位,今晚你們怕是不能睡了!”
    “又出事了?”溫柔下意識地問道。
    “他又殺人了。”雷辰嚴肅道,“張橋村。”
    李睿披上衣服,對溫柔說道:“這次我去吧,你先休息!”
    “我可睡不著。”溫柔也整理好了衣服,“別忘了,我可是專案組的副組長,這種時候怎麽能不起表率作用呢?”
    雷辰尷尬地笑了笑,“我是知道肯定勸不住溫主任,所以才直接叫兩位一起去的。”
    “得了吧。”李睿冷哼一聲,直接出門去了。
    警笛聲劃破夜空,紅藍警燈在雨幕中閃爍。
    李睿緊握方向盤,雨刷瘋狂擺動著,卻依然趕不上暴雨的節奏。前方是一個急轉彎,他下意識地減速。
    就在這時,一個黑色的人影突然出現。車燈刺眼的光束穿透雨簾,照亮了那張蒼白的臉——那是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扔進人堆裏瞬間就會消失。但那雙眼睛,在強光下依然平靜如深潭,沒有一絲波瀾。
    車與人交錯的瞬間,時間仿佛凝固。
    李睿的目光與對方相接,他看見那人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意。那笑容裏沒有慌亂,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從容。
    “李睿,怎麽了?”後座的溫柔察覺到他的異樣。
    李睿搖搖頭,繼續加速。後視鏡裏,那個人已經消失在雨幕中
    “調頭!”這時,他突然想起什麽,猛地踩下刹車,“剛才那個人有問題!”
    警車在濕滑的路麵上急轉,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但等他們追到路口時,那個黑色的人影早已不見蹤影、
    雨越下越大,衝刷著地上的腳印,仿佛要抹去凶手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跡。
    李睿握緊方向盤,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知道,自己剛剛與惡魔擦肩而過。而那個微笑,將成為他今後無數個不眠之夜的夢魘。
    而那隻惡魔,此時正連夜北上,再一次消失在警方的視野裏。
    當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28日下午,地點更是到了距離葉縣200多裏的上蔡縣。
    十一月的寒風裹脅著霜粒,刮過豫東平原的溝壑。小個子縮在邵店鎮公交站台的水泥墩後,食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褲袋裏的水果刀鞘。
    暮色四合,寒意漸濃。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在邵店鎮的街巷間遊蕩。饑腸轆轆,喉嚨幹澀得仿佛要冒煙,雙腿像灌了鉛般沉重。此刻,他渴望一頓熱騰騰的飯菜,一碗暖胃的湯,一張舒適的床鋪,讓疲憊的身心得以喘息。
    然而,在這陌生的小鎮上,他不敢貿然踏入任何一戶人家的大門。密集的房屋、往來的行人,都讓他如芒在背,生怕一步踏錯,便再也無法脫身。
    遠處,萬家燈火次第亮起,酒館裏傳來陣陣喧鬧聲,猜拳行令的吆喝此起彼伏。他站在陰影中,望著那溫暖的燈光,聽著那肆意的笑聲,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難以抑製的嫉恨。
    憑什麽他們可以安享太平,而自己卻像條喪家之犬般無家可歸?
    憑什麽他們可以肆意吃喝,而自己卻連一頓飽飯都無處尋覓?
    憑什麽他們可以逍遙自在,而自己卻要像隻見不得光的野狗,在黑暗中東躲西藏?
    暮色中的萬家燈火在他充血的眼球裏折射成扭曲的光斑,酒館裏飄來的羊肉湯香氣與猜拳聲刺痛著他的胃袋。
    “看來,今夜非得要殺人了!”
    當最後一絲天光沉入地平線時,他啐出口中嚼爛的麥稈,朝鄉間土路東去。
    月光像一把生鏽的刀,將他佝僂的影子刻在皸裂的凍土上。淩晨兩點,高家漊村高明宇家的瓦房在寒夜裏突兀地矗立著,簷角垂掛的冰淩折射出幽藍的冷光。
    高家院門朝東,院牆低矮,又無大門。他惡狠狠地想:“今晚就是這家了。”
    他像壁虎般貼牆遊走,刀刃插入門縫時發出的“吱呀”聲驚醒了堂屋的三輪車。白菜在月光下泛著青白,蒜薑的辛辣味混雜著血腥氣鑽進鼻腔。
    “這家可能是做小生意的,一定有錢。”小個子興奮起來。
    鐵錘起落的瞬間,他手腕上的舊傷突突跳動——那是去年在葉縣偷東西的時候被門框刮破的,如今已結成蜈蚣狀的疤痕。
    五個軀體在棕繃床上漸次冷卻。當他掀開少女的碎花棉襖時,月光正巧掠過窗欞,照見她鎖骨處淡青的胎記,形似一片枯萎的銀杏葉。這讓他想起鄰家小妹出嫁那夜,婚紗滑落時露出的脖頸上,也有這般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