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錘魔案(圩一)

字數:3818   加入書籤

A+A-


    橋西街道東亭村,菜地盡頭亮著昏黃燈火。
    韋自謙家的塑料棚在暴雨中嘩啦作響,兩個紮羊角辮的小女孩正在窗邊疊紙船。趙新民的手電光掃過她們稚嫩的臉龐,呼吸陡然粗重——多像老家祠堂裏供著的童女紙人啊。
    趙新民躲在菜地邊,偷偷觀察韋家的動靜。等了半天,一家人才關燈睡覺。趙新民正要動身,又見不遠處有個老頭坐著,一直坐到12點多老頭才去睡覺。
    淩晨兩點,他踩著偷來的43碼運動鞋潛入菜地。金屬門上的通風格柵結著蛛網,趙新民抽出別在後腰的八棱錘,錘頭還沾著上周滅門案的黑褐色血痂。
    “轟——”
    火車轟鳴掠過時,他猿猴般攀上門框。雨水順著通風口澆在蔣欣琳驚醒的臉上,趙新民閃電般撲倒這個農婦,鐵錘砸碎顱骨的悶響湮滅在雷聲中。
    手電光柱掃過蜷縮在床角的兩個小女孩。她們還保持著睡夢中相擁的姿勢,碎花睡衣上濺滿母親的腦漿。趙新民突然想起初戀嫁衣上的牡丹刺繡,喉頭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翻找現金時,醫用橡膠手套在紙箱裏蹭出令人牙酸的聲響。5200元皺巴巴的鈔票被他塞進貼身口袋。
    雨更大了。趙新民褪去橡膠手套,指尖撫過女孩尚存餘溫的脖頸。棚頂白熾燈突然閃爍,在他畸變的瞳孔裏投下血色光斑——
    這個被世界遺棄的怪物,終於在自己締造的屍山血海中,完成了對命運最惡毒的獻祭。
    血水混著雨水在地麵蜿蜒,勾勒出一幅扭曲的油菜花圖騰。
    而三十公裏外的法醫室裏,李睿正躺在解剖台上。他看著頭頂的日光燈,陷入無盡的傷痛。
    幾十條人命的血債還未清算,即便自己盡了最大的努力,可依然不足以告慰這些逝者的在天之靈。
    淩晨2點30分,他才漸漸有了睡意。
    他想著,趙新民的照片發給了全省各個分局、派出所,現在有無數雙眼睛盯著那個殺人狂魔,隻要他敢露麵,就一定跑不掉。
    但不知道為什麽,今晚他一直提心吊膽的,總感覺會有事情發生,剛剛產生的睡意也隨之消散了。
    城西,廢棄化肥廠。
    趙新民蜷縮在生鏽的反應釜裏,濕透的鈔票緊貼著胸口。
    他掏出那疊染血的5200元,百元大鈔被單獨抽出用塑料袋密封,剩下的零錢——三張皺巴巴的十元、五枚沾著腦漿的硬幣——被他隨手拋向通風口。
    暴雨中,紙幣像垂死的白鴿在鐵架間翻飛。一枚五角硬幣卡在泄壓閥縫隙裏,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綠色,讓他想起在磚窯領到的第一筆工錢:三十六塊八毛,全是一角兩角的零票,被工頭扔進煤堆裏說“湊個整再拿”。
    “叮——”
    硬幣墜入下方蓄水池的聲響,驚醒了暗處的野狗。
    李睿從解剖台上起來,拿起桌上的煙,卻發現已經空了。無奈,他走出法醫室,想找雷辰借點。
    “李法醫,”戚薇驚訝地看著門口的李睿,“你怎麽還沒睡?”
    她揉著惺忪的睡眼,一旁是呼嚕打得震天響的雷辰。
    “睡不著,”李睿說道,“你們情況怎麽樣?”
    “找到了兩個新視頻。”戚薇將筆記本轉過來,監控畫麵定格在城中村便利店——
    趙新民正將購物籃裏的豬肝換成更貴的牛肝,卻把找零的七枚一角硬幣丟在了收銀台上。
    “他不要零錢!”戚薇說道,“還有一個。”
    監控畫麵定格在一個小巷子——他手裏拿著幾十元的零錢,但走著走著,突然毫不痛惜地將它們拋撒到風中。
    李睿拿過桌上的煙,煙灰缸裏堆滿扭曲的煙蒂,“他對金錢有一種貪婪的追求,但是卻又對分幣和角幣從心裏排斥。”
    畫麵裏,五張一元紙幣被雨水泡成紙漿,像極了祠堂裏褪色的紙錢。
    就在此時,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
    “出什麽事了!”
    雷辰從睡夢中驚喜,猛地坐起身,一把抓過電話,“喂!”
    “橋西街道東亭村,發生命案!”
    “什麽?”雷辰麵露驚色。
    李睿拍了拍戚薇,“快,調取橋西街道東亭村附近所有的監控攝像頭!”
    戚薇的手指在鍵盤上顫抖,“淩晨1點半左右,有個身影在村西的路口出現過,之後便朝著城西化工廠方向步行,直至消失在監控裏。”
    李睿盯著屏幕上的背影,“是他!”
    防暴車的警笛撕破雨幕,雷辰攥著配槍的手指節發白。
    “我們兵分兩路,”臨上車時,李睿卻提議道,“你去化工廠,我去東亭村!”
    雷辰本想說什麽,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也沒有把握,趙新民還會在化工廠等著自己去抓。
    車燈掃過化工廠殘破的圍牆時,他猛然抬手——泥濘路麵上,43碼運動鞋的波浪紋鞋印間,散落著三枚沾血的一角硬幣。
    “c組封鎖西側排汙口!”他踹開鏽蝕的鐵門,夜視鏡裏泛起綠光。
    廢棄反應塔頂端,一道黑影正用鐵錘撬動通風蓋,八棱錘上的黑褐色血痂在探照燈下泛著油光。
    派出所的民警把一對夫妻領到門口,對李睿說道:“就是他們報的警。”
    “警官你好,”丈夫率先開口道,“我叫金偉,是韋自謙的鄰居,我們是老鄉,一起做生意的。”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韋自謙出事了的?”李睿問道。
    “2點30分,”金偉非常確定地說道,“每天這個時候,我就和他一起騎著三輪車去賣菜。”
    “他平常睡覺沒有那麽死。”金偉說,“我把門拍得山響,屋裏也無人應聲。我怕耽誤了賣菜,就翻了進取,在窗前一看,發現大床上韋自謙兩口子和他兒子身上和頭上全是血,被子也都是黑紅一片。”
    金偉老婆說道:“我到西邊的小房裏去看,韋自謙的兩個女兒仰身躺在床上,身上沒穿衣服,頭部全是血,兩人的腿朝床下垂著。我連忙喊‘出事了,出事了’,附近人來了才想起來報警。”
    “我最心疼的是韋家三個孩子。”金偉老婆的肩膀突然塌下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她盯著自己顫抖的指尖,“韋自謙的小女兒笑笑平日裏叫我幹媽,很討人喜愛。”
    喉頭劇烈滾動,像是吞下燒紅的炭塊,“看她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
    “趙新民!”李睿的怒吼驚起夜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