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錘魔案(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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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4:40,滄市市局。
    雨點敲打著指揮部的玻璃窗,水痕在霓虹燈下泛著血色。雷辰推開會議室的門,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咖啡和汗水的味道。
    “介紹一下,”雷辰側身讓開,“這位是專案組的法醫,李睿。這位是市局刑警隊長劉暘。”
    劉暘伸出手,掌心有一道新鮮的擦傷:“李法醫,久仰。”
    李睿的握手簡短有力:“劉隊,說說情況吧。”
    劉暘轉身指向投影屏幕,“這是我們局的便衣,讓他們說吧。”
    “205房間的窗簾一直拉著,”年輕警員的聲音有些發抖,“我們見到他時,他正蹲在房間裏洗衣服。個子很矮,蹲下去幾乎看不見人。”
    另一名警員補充道:“我裝作找人敲開了他的門。門開了一條縫,裏麵黑漆漆的,隻能看見他搖頭擺手,一句話也不說。”
    “不過他的身材、形態都符合嫌疑人的特征。”
    李睿突然打斷:“他洗的是什麽衣服?”
    “一件翻毛夾克,”警員調出監控截圖,“就是涵洞橋拍到的那件。”
    和菁的鋼筆在筆記本上快速遊走:“這個時候洗衣服,不太符合常理啊。”
    “後來呢?”李睿繼續問道。
    “我們在對麵的房間裏住了下來。夜裏,趙新民一步也沒有離開過,中途打電話讓服務員送過一次開水。”警員自責道,“誰知道第二天他人就不見了……”
    雨勢漸大,指揮部的燈光忽明忽暗。
    “洗衣服,是為作案做準備。”李睿盯著屏幕,“趙新民是一個對自己的外在形象十分看重的人,盡管平時他大都睡在公園裏、車站前,但他衣服整理得很幹淨,衣扣端正,衣角平整。衣服稍微一髒,就去住賓館,這樣做的目的隻有一個:洗衣服。”
    李睿一邊說,和菁一邊做著側寫,“沒錯,這從趙新民哥哥的描述中也能證實。”
    雷辰皺了皺眉頭,“看來這家夥已經迫不及待了。”
    “可是這家夥反偵察能力很強,行動軌跡基本都避開了監控攝像頭,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到他。”劉暘為難道。
    李睿思考了一下,“我的觀點是,繼續搜查洗頭店、按摩房這類地方,範圍可以縮小一點,就限定在南山賓館三公裏範圍內。”
    雷辰略一思量,點頭道:“行!”
    “那我馬上調整部署,”劉暘立即說道,“抽調警力過去支援。”
    雨下了一夜,天放亮的時候才停了下來。
    滄市鐵路小學,上午10:47。秋雨將柏油路麵浸成墨色,趙新民佝僂著背穿過校門口的早餐攤。
    蒸籠騰起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輪廓,卻讓後頸的蜘蛛狀燙傷疤在濕冷空氣中愈發醒目——那是三天前在邢州小旅館打翻開水壺的印記。
    雷辰的耳麥傳來電流雜音:“目標拐入滄市大橋涵洞,重複,目標進入涵洞區域!”
    涵洞西側,暗巷深處,霓虹燈牌“舒心足療”的“心”字缺了半邊,猩紅的光暈染在趙新民顫抖的睫毛上。
    他推開玻璃門的瞬間,廉價香薰混著腐爛下水道的氣味撲麵而來,像極了童年時跳進糞坑撈畫紙的腥臭。
    “先生幾位?”前台女人嚼著檳榔抬頭,口紅沾在門牙上如同凝固的血痂。
    趙新民喉結滾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背包裏的八棱錘貼著脊椎發燙,那些被他鑿穿的頭骨在記憶裏發出空洞的回響。
    他伸出兩根手指,刻意將聲線壓得渾濁:“找小芳。”
    “小芳?我們這兒沒有叫小芳的。”女人吐掉檳榔渣,鮮紅的汁液濺在登記簿上,“要不您先登個記?”
    玻璃門再次被推開,帶進潮濕的風。便衣警員抖落傘上的雨水,戰術靴底黏著片枯黃的銀杏葉。
    趙新民後頸肌肉猛然繃緊——他的手伸進背包,裏麵的指甲剪和氣球嘩啦作響。按摩房的霓虹燈在他瞳孔裏投下血斑,身後三雙戰術靴的摩擦聲讓他想起監獄裏巡邏的看守。
    “突擊檢查。”警員亮出證件,金屬徽章在霓虹燈下反光刺眼。
    他的拇指狀似無意地摩挲證件邊緣,微型麻醉槍的發射孔正對趙新民左腿。
    趙新民突然抓起櫃台的亞克力價目表。塑料板“哢嚓”裂開的刹那,前台女手裏滾燙的麻辣燙從裏間潑出,紅油在空中劃出粘稠的弧線。
    他像條蛻皮的蛇般矮身滑向消防通道,38碼運動鞋在油膩地磚上碾出焦黑的橡膠痕。
    鏽蝕的鐵門被撞開,黴味混著老鼠屍體的腐臭湧入鼻腔。他貼著滲水的牆根疾行,指尖劃過布滿青苔的磚縫——十四歲在磚窯背磚時,那些燙傷結痂的觸感突然在記憶裏複蘇。
    通道盡頭傳來戰術靴的回響,手電光柱掃過牆上的塗鴉:歪斜的拖拉機、斷裂的彩虹,還有用粉筆反複描摹的“芳”字。
    趙新民瞳孔驟縮,這分明是他送給初戀的那幅畫上的圖案。
    “站住!”
    喝令聲在管道中炸響的瞬間,趙新民踹翻堆滿空酒瓶的雜物架。綠玻璃碴像暴雨般傾瀉,追擊的警員在滿地狼藉中踉蹌。
    他趁機鑽進通風管道,翻毛夾克刮蹭鐵皮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背包裏的八棱錘重重磕在肋骨上。
    涵洞外側排水渠。
    李睿的手指擦過生鏽的柵欄,防水手電照亮渠底反光的黏液——幾縷灰白纖維正粘在鐵鏽上。當他俯身采集時,頭頂突然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趙新民從十米高的泄洪口躍下,38碼運動鞋精準踩進積水的輪胎印。汙水漫過腳踝的刹那,他想起七歲那年赤腳蹚過結冰的河溝,懷裏揣著偷來的粉筆頭。
    “c組注意!目標往貨運碼頭方向……”雷辰的吼叫被貨輪汽笛吞沒。
    趙新民閃身躲進集裝箱夾縫,顫抖著撕開翻毛夾克內襯。潮濕的鈔票黏在皮膚上,其間夾雜著張泛黃的素描紙——畫中無麵人牽手的姿勢,竟與專案組會議桌上的現場照片布局驚人相似。
    追擊的腳步聲逼近時,他抓起碼頭廢棄的魚叉。生鏽的鋼齒捅穿集裝箱壁的瞬間,江風灌入通道,將催淚瓦斯的白霧撕成縷縷殘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