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縣尊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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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安覺得自己好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又或者說小看了官員的貪婪。
    縣令大人這是為了斂財連臉都不要了?
    還是說蒼蠅再小也是肉?
    走街串巷的手藝人也要來一刀,簡直就是竭澤而漁,不顧民生百業。
    不禁生出危機感,縣令大人是不要臉,可實際執行這個不要臉操作的是他這個臨時工大使,萬一鬧出民怨上麵過問此事,縣令大人是不是就得給他這個臨時工扣一頂漁肉百姓的大黑鍋?
    看縣令大人這不要臉的勁頭,弄不好真有他趙大使拉清單的那一天。
    挺操蛋的,卻又不能不將此事正式列入認證司的工作議程,並承諾盡快拿出具體章程來。
    因為,縣尊無小事。
    這話誰說的?
    你趙安心裏沒點逼數?
    縣令大人心滿意足去府衙辦事,季師爺臨走時特意把趙安拉到一邊對縣令大人的創新想法標了個注腳。
    就是縣尊難啊,難到什麽程度呢,難到快要揭不開鍋了。
    說一千道一萬都是裏下河水災鬧的。
    這場水災讓縣裏今年的夏稅征收大打折扣,據戶房初步統計今年夏稅能收上去年的一半就是菩薩保佑燒高香了。
    可按朝廷的官員考核製度,征收完不成賦稅總額五成的地方官是要直接摘頂戴走人的。
    巨大壓力之下,你說縣令大人他能不急麽。
    一急,啥錢都想收唄。
    真不是心黑貪婪,就是時勢所逼,但凡有個緩衝,愛民如子的縣尊他也想不出這騷操作。
    趙安聽著皺眉:“先生,縣裏今年夏稅到底虧空多少?”
    季師爺歎口氣:“至少十五萬兩。”
    “十五萬兩!”
    趙安被這個數目驚的說不出話來,細細一琢磨也沒什麽好吃驚的。
    清朝有一千多個縣,乾隆年間作為所謂“康乾盛世”的鼎峰期,每年戶部的財政總收入有五千多萬兩,其中光是從土地征收的錢糧稅就有三千多萬兩,也就是說清朝的賦稅有四分之三來自土地稅。
    這筆巨款攤到每個縣頭上能有四五萬兩左右。
    然每個縣的經濟情況不同,有的窮縣可能連一萬兩都交不上來,有的富縣則能交上幾十萬兩。
    揚州這邊肯定是富裕地區,因為揚州其實就是當下的第一“國際大都市”,每年光是給清廷交的鹽稅就占了全國鹽稅總入的六成,故而有“兩淮歲課當天下租庸之半,損益盈虛,動關國計”的說法。
    趙安前世還聽過一個誇張的說法,就是說如果清朝有gd的說法,那揚州就貢獻了清朝gd的百分之二十五。
    相當於其前世的廣東、江蘇、上海加山東四省(市)的財政總收入。
    嚇不嚇人?
    如果這個說法是真的,那就不得不讓人震撼於揚州的巨富了。
    不過,這個巨大的gd產值還是鹽稅為大頭。
    鹽商巨富也是世人公認,估摸把揚州的大小鹽商家產抄一抄的話,上億兩白銀可能沒有,七八千萬兩是絕對有的。
    這也是為何揚州的大小總商一個個都被乾隆當豬殺的原因所在。
    天下首富之地是揚州,甘泉縣則是揚州的附廓縣,境內為土地肥沃的平原,又有運河貫穿全境,一年給朝廷貢獻幾十萬兩錢糧稅不是小事一樁麽。
    再加上稅課司收取的商稅、雜稅、田產買賣稅,要論納稅能力,估計也就江那邊的江寧、鬆江能和甘泉縣扳一扳手腕了。
    江蘇首縣不敢爭,蘇北首縣則是板上釘釘。
    隻是再富裕,當官的也得把錢收上來,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個卷鋪蓋走人吧。
    為這夏稅的十五萬兩虧空,甘泉縣大小單位早就連軸轉,稅課司那邊也在醞釀收取今年的第四次捐稅,總的下來還是要有幾萬兩虧空的。
    這筆虧空如今就著落在剛成立的認證司頭上了,或者說縣太爺對認證司寄予極大的希望。
    誰讓趙安自個在縣太爺麵前吹牛皮,說“名優產品”值五千兩,“馳名商標”值一萬兩呢。
    要說縣尊大人也是好心,考慮認證司剛成立,麵對的又是境內大小行會,擔心趙安這個小夥子新官上任未必能馬上把火燒起來,畢竟之前沒有認證這個先例,商戶們對這玩意很是陌生,需要一定時間去接受,這才特意給認證司增加一個輕鬆簡單的業務。
    柿子先撿軟的捏的道理。
    走街串巷的可比行會好對付,兩個衙役一嚇唬就得乖乖交錢把牌子領回家。
    不管什麽時候,對付個體都比對付集體要容易的多。
    “揚州城內的手藝人少說也有一兩萬人,一人一千文就是一人一兩,這不就是兩三萬兩麽?你這邊再抓緊把名優產品、馳名商標做起來,縣裏再擠一擠、湊一湊,難關也就過去了。”
    擔心趙安這邊仍是沒吃透縣尊的指示精神,季師爺又補充道:“要說那些個手藝人是不是真想出一千文買個認證牌子,這不是咱們應該關心的,咱們關心的隻有一點,那就是百姓的權利。”
    “百姓的權利?”
    趙安有點懵逼,手藝人不就是百姓麽,你這逼著人手藝人交錢咋還談上關心百姓權利了呢。
    待季師爺進一步提點後,方才明白人師爺說的百姓不是手藝人,而是消費者概念。
    “哪個手藝人不出錯?過去出了錯,民不舉官不究的衙門當然不管,畢竟是芝麻大的小事。可現在不同了,咱們認證司可不能光收錢發牌子,也得有懲罰的規矩,要不然由著那些沒牌子的亂來,苦的不還是百姓麽。”
    季師爺說的極有道理。
    趙安疑惑道:“先生,這個罰怎麽罰?”
    “砸攤子收工具是小事,大牢蹲上半個月也不是什麽大事。當然,究竟怎麽罰都在你這個大使怎麽看,”
    季師爺給了趙安一個你懂的眼神,“有牌無牌的區別,不用我教你吧?”
    “懂,懂!”
    趙安不僅明白,而且還特別明白,這是縣太爺把消費者協會也交他一起辦了!
    或者說縣太爺這是給他找了一個試點,以便盡快累積經驗對付大金主們。
    這就是看待事情從不同角度出發的好處了。
    先前還罵人縣太爺不要臉,這回又感謝人縣太爺一把屎一把尿的教他了。
    這些個道理難道真是季師爺自個琢磨出來的?
    “明白就好,”
    望著醍醐灌頂的趙安,季師爺笑著拍了拍他肩膀,沉聲道:“不要覺得有什麽不對,又有什麽不妥,隻管放心大膽幹,天塌下來有縣尊替你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