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星有時候，不是很相信自己能一直正常下去，她害怕走到最後，失去了她本身。
    【你這個膽小鬼】
    萬星突然抬起頭，隱約看見黑發黑瞳的女孩站在她麵前，對著她比了個朝下的大拇指。
    【我萬星生來天不怕地不怕，你慫我才不慫呢】
    記起來了，是遇到某個同學被小混混堵住的午後，她拿著棒球棍一對多。
    雖然最後吃了留校察看的處分，還脛骨骨折了，但她永遠不後悔。
    萬星咧開嘴角，是啊，她萬星是誰，世間沒人比她更愛那個肆意張狂的自己。
    隻有萬星能定義她本身。
    ……
    過濾罐在燈下泛著斑駁的光。
    霍提蹲在零件堆前拆卸，碰撞聲在淨水站裏格外清晰。
    萬星將最後一根銅絲繞上幹擾彈外殼，轉頭發現霍斯正在煮罐頭。
    “煮什麽？給我嚐嚐，”萬星湊上前，手掌按住少年的肩膀，嚇得他一激靈。
    蒸汽從變形的鋁蓋邊緣溢出，霍斯用兩根鐵簽交替著給罐頭散熱，“燈魚肉罐頭…正在加熱處理…”
    敢生吃廢土生物的都是狠人，普通人吃加工罐頭都要再過一道手段，防止罐頭突然“複活”，或者吃進肚子後被罐頭肉反過來吃。
    “你們在這裏住多久了？”萬星把幹擾彈塞進口袋。
    霍斯的手頓在半空，“一個月左右。”
    他舀起漂浮的魚肉碎，放在撕下的罐頭蓋子上，遞給萬星，“吃吧，其他的還要再煮一會兒。”
    霍斯突然想起萬星是生吃燈魚的狠人，表情變得奇怪。
    “哦，”萬星看著蓋子上不夠塞牙縫的肉，倒也沒有發起“投訴”，仔細的嚐了一下。
    沒生魚好吃，她之前在地母巢吃的輻射鱒更合口味一點。
    霍提將手上的扳手重重扔在地上。
    金屬撞擊聲讓霍斯抖了抖，湯匙掉進罐頭裏濺起湯汁。
    霍提大步跨過滿地零件，奪過哥哥手裏的罐頭重重放在鐵皮箱上，“阿斯，我們不能這樣下去，我們會死……”
    霍提說出自己的顧慮，他沒有相信萬星“輕率”的承諾。
    “會有辦法的……”霍斯的聲音在弟弟瞪視裏弱下去。
    萬星注意到他垂在身側的手在發抖，指節泛著病態的青色。
    霍提拽著哥哥退到稍遠的過濾罐背後。
    壓低嗓音的爭執斷斷續續飄過來，萬星聽見“改造排異”“藥劑不足”之類的字眼。
    萬星覺得他們的改造確實不完美，但她還是有手段解決的，不用過於擔心。
    當啷——
    金屬罐滾到腳邊。
    萬星抬頭看見霍提氣衝衝地掀開暗門鑽出去。
    霍斯扶著過濾罐咳嗽，銀灰色正從瞳孔向眼白擴散。
    “需要這個嗎？”萬星踢了踢地上的抗輻射藥劑，雖然不對症，但是會有些作用。
    霍斯搖頭，從防護服內袋摸出個玻璃瓶。
    漆黑液體在瓶底晃蕩，隻剩不到四分之一。
    他對著瓶口遲疑許久，又默默塞回衣袋。
    “你如果需要手術，我可以免費幫你，”萬星的瞳孔閃過猩紅，看起來真摯善良。
    霍斯瑟縮了一下，單手抓住左臂，局促不安的緩慢搖頭。
    總有人不懂她。
    萬星起身走向過濾罐群，站在暗門之下，“你知道他會去哪裏嗎？”
    霍斯仔細思考，“他應該是去倒賣抗輻射藥劑了，我不知道他的接頭地點。”
    “你弟弟從什麽時候開始倒賣藥物的？”
    萬星覺得不正常，霍提能帶來這麽多貨，盡管是過期的藥劑，但架不住量大。
    醫藥巨企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其他人賺錢，除非霍提與他們有下線關係。
    “我記不清了…難不成有危險？”霍斯緊張道，他的弟弟很有主見，過多插手反而會引起厭惡。
    “嗬，你最好趕快想起來，”萬星的意思很明顯了。
    霍斯猛地轉身，後腰撞在閥門上發出悶響。
    他嘴唇開合幾次，最終垂頭盯著自己開裂的鞋尖，“我們去排水站附近，一定要找到他。”
    ……
    萬星和霍斯來到排水站東南角。
    “這裏發生過戰鬥，有輻射武器的痕跡，”萬星用尾刺挑起焦黑的防輻射布，
    “知道持續暴露在這種輻射量下會怎樣嗎？”
    “求求你，找到他，”
    霍斯攥緊拳頭，知道自己的追蹤機器人已經派不上用場了，強輻射幹擾磁場之下，機械會有很大的誤差。
    “小提每次都回來的很快，”少年聲音發虛，“他說計算過安全…”
    萬星踢開霍斯的身體，抓住他後頸的衣領緩緩提起，與自己的視線持平，
    “你的覺悟好差，生死關頭好好動你的小腦袋，不然我會捅穿它。”
    萬星用尾刺尖端抵住他柔軟的太陽穴，是什麽給了他錯覺，自己看起來很善良嗎？
    霍斯喘不上氣的聲音在她麵前響起，這確實是羸弱的身體。
    就在萬星準備徹底給他終結時，霍斯的身體迅速畸變，一頭巨狼正在降臨。
    “這才對嘛，”萬星將霍斯摔在地上，手臂纏繞的鎖鏈滑下，“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
    霍家老宅。
    首席議員正在回憶自己年輕時的過往，他永遠記得那個眼中隻有自己的人。
    她年輕、健康、熱情。
    在霍家即將在主城區消失時，毅然決然的站在他身邊，她為了愛情、親情、崇拜的混合體付出生命。
    【我們離開主城區，好嗎？】
    首席議員的野心容不得他退出戰場，一旦退出，世上將再無霍家。
    他曾經以為她能包容自己的一切負麵，可他錯了。
    她為“寄生體”忤逆了意誌。
    母愛？
    上個紀元的冷笑話。
    至少首席議員從未感受過這種感情，她隻是被激素衝昏了頭腦。
    【我要殺了你…】
    女人冷漠的聲音回響在大廳，首席議員沒有忘記她的每一個音節，和拔出刀刃的表情。
    但是，你知道嗎？
    產後是最虛弱的時期，曾經你問我，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槍快。
    現在，我可以用實際行動告訴你，拋棄無用情感的人更快。
    首席議員看得懂她最後的遲疑，隻要再狠心一些，她就可以用刀刺穿他的核心。
    所以，夫人，下輩子還是當個正常人，更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