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有客仙來 第六十六章: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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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顆星辰都被驚醒,化作火焰墜落。
向著那盞在凡塵引路的燈。
方圓數裏,皆在星火範圍。
桑老周圍的燈火衰弱下去,紫焰臨身,但蒼穹已然亮如白晝。
他舉燈的手腕漸漸泛出焦黑之色,痛徹心扉。
電光石火,天星未定。
一道銀芒劃過,後發先至,竟隨著第一聲鳳鳴的餘音追上兩隻妖獸。
銀芒一撞跑在後麵的野雞,野雞飛出,正正好將狐狸絆倒。
兩隻妖“哎喲”著滾成一團,滾到了一雙銀蝠雲紋翹頭履邊上。
良十七已然隨著銀芒落足,順手拾起那半截槍身指了指,就讓狐狸和野雞老實起來,乖乖地趴著不敢再動。
天星閃爍,熾熱的氣息還在升騰。
逐漸擴散的紫焰不依不饒,似乎要做最後一搏。
桑老背脊筆挺,手中燈光芒更盛,隱隱有爆裂開,將人與燈焚燒殆盡之相。
這一瞬——
玄影飛掠。
一股詭異的氣息居高臨下,席卷紫焰與燈火。
像是一片濛濛細雨,既不鋒利,也不沉重,飄飄揚揚地灑下來,就熄去了所有的熱。
燈火在顫動,天星在冷卻,回返屬於它的層雲與長空。
而紫焰節節敗退,無聲無息消融。
黑熊慘呼一聲,可無論如何蓄勢,麵對那股氣息,它的力量都被蠶食、瓦解。
直到玄影站定在麵前,它才發現他握在手中的,不過是一柄刀。
一柄平平無奇的、還未出鞘的黑色的刀。
它沒有任何裝飾,甚至不如它纏著紅繩、點綴了一顆玉髓的割肉小刀精致。
可是——
黑熊眼中露出恐懼之色,求生的本能也在這一刻被喚醒。
它再也叫不出來,隻是揮舞著雙掌衝向玄影。
那道玄影沒有逃避。
他直直地迎上來,指掌伸出,撫向它的眼眸,遮蔽了它的視線。
一切行雲流水,沒有多餘的躁動。
黑熊龐大的身軀頓住。
卓無昭氣勁傳蕩,不費吹灰之力侵入黑熊意識。他沉聲開口:“回答我——”
話音未落。
黑熊胸口,一道方形的印記閃了閃,青灰色光芒沿著經脈奔流,匯入黑熊腦中。
卓無昭隻覺得黑熊潰散的意識迅速聚攏,長出尖牙利爪,如虎如豹,循著他的靈氣反咬而來。
這已經是一股稱得上“野蠻”的力量。
黑熊的憤怒、驚懼、死誌,乃至一切可供調動的餘力,都被它強行拉扯著撲出來,要將入侵者一並拖入地獄。
卓無昭退得很快。
那股力量還是追出來,使得黑熊身體扭曲,如同魂靈都傾巢而出,甩下一副幹癟軀殼。
卓無昭刀身一橫,有形之刀觸及無形之獸。
刹那,死氣與殺意揮戈,空氣中爆發出金鐵交擊的銳響。
地麵顫動,長亭木架發出嘎吱哀聲,木葉簌簌。
又仿佛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黑熊不知不覺化為飛灰,一片一片消散在夜色中。
卓無昭不受控製地倒退兩步,臉色顯見地變得蒼白。
但他隻是尋常般收刀,而後轉頭看向桑老,問:“您怎麽樣?”
桑老也在凝視著他,片刻放鬆了提著燈的手臂,回答:“無事,多虧兩位來得及時。”
當下良十七押著狐狸和野雞過來,兩隻妖獸目睹同伴灰化,不由得腿都軟了。
“沒留下妖丹。”良十七用銀槍在少許的殘骸中撥弄兩下,也有些驚訝。
妖丹之力並不全然等同於妖獸本身的功底,有時遇到妖類舍命爆發,往往能造成連仙裔都難以抵禦的破壞力。
即便如此,也不是每一隻妖獸都能燃盡妖丹,片痕不留。
良十七立刻望了卓無昭一眼。
卓無昭搖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桑老越過他,走到了兩隻妖獸麵前。
柔和的火光比先前小了一圈,將兩隻妖獸瞪大的眼照個透亮,夾雜著牙關打架的清晰聲響。
“你們……”
桑老的話才起了個頭,兩隻妖獸像是終於被拽了一把,醒過神,哭叫起來。
“桑老,救救我們啊!”
“我們,我們不是自願的,都是那隻魔逼我們的!求您,求求二爺,我們知道錯了,以後一定誠心悔過,再也不敢犯事了!”
它們跪下來,眼淚一顆一顆滾下,發著抖,磕頭如搗蒜。
“我們——”
“我……嗚嗚嗚——”
到最後就隻剩下嗚咽。
桑老看著它們這模樣,一時神情複雜。
半晌,桑老都沒有再開口。
一直到它們心情平複下來,怯怯地偷眼看桑老的反應,桑老重又沉下臉色,嚇得它們連啜泣都小了。
“如果今日死的不是阿挺,你們還會這副模樣嗎?”
桑老慢慢地說著,這其實不是個問句。
提燈幾乎貼在狐狸臉上,桑老盯住它們,一字一頓:“把印記都亮出來。”
狐狸和野雞不敢反駁,更生怕慢上一分,一個薅手伸腕,一個立起脖頸間的毛,露出那個淺色的印痕。
如果是在化作人形情況下,不說印痕位置的改變,這顏色還會融入皮膚,讓人難以一眼分辨。
方方正正的印裏,斜向是兩根尖刺,底下是一個圓點。
如果以刺的並排方向來觀察,還真像是一張掛著淚的臉。
桑老目光更冷,提燈中浮起兩團細微的螢火,穿過薄紙,落進狐狸和野雞的眉心。
狐狸和野雞殷切的表情凝固,接著五官七竅閉鎖,軟軟倒下,連呼吸都幾不可聞。
那兩枚方印隨即暗了一暗,變成更加灰撲撲的色調。
“這並不能解印。”良十七看得分明,“隻是在假死狀態下,可以暫時阻止裏麵的魔氣活動。”
桑老“嗯”了一聲,回過身來,麵對二人。
“如果我還沒老糊塗的話,兩位公子一個時辰之前就已經回到了莊裏,熄燈睡下。”
良十七和卓無昭對視一眼,卓無昭應道:“是。”
“可我們還是來了這裏,看到了一些不太合理的事情。”良十七接道,“我相信換做任何人,都會想要一個解釋。”
桑老沉默良久,終究是點了點頭:“也罷,兩位,帶上它們,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