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鐵腳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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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角悟子武功平平,但博通經籍,見識不俗。
    否則也不能把那些江湖拜客忽悠得團團轉。
    然而
    此刻卻疑神疑鬼,袖中手指微微發顫,心中連道‘不可能’。
    複問道:“你已控製脈氣在足少陰腎經間周天行走?”
    “正是。”
    老道知曉徒兒稟性,不會在這事上騙人,多此一問,隻是懷疑耳背聽錯。
    練武之人若練出內家真氣,一旦打通經脈,真氣在一條經絡中運行周天不足為奇。
    脈氣卻比較特殊。
    角悟子背過身,朝外連踱數步,腦中思索不休。
    人之脈氣隨氣血衍生的血氣而動,受時辰節令影響,故而一些打穴高手能算準時辰打擊穴道,截住脈氣,進而引動氣血,殺人於無形。
    諸如“截脈手”之類的武功,根源在此。
    時辰節令順應自然,自有天時,往複循環亙古未逆。
    人之脈氣亦如此,可以順著氣血行進方向過一穴一經,甚至周遊全身。
    但想在一條經絡中循環,勢必使脈氣逆行,這絕無可能。
    氣血對衝,這人不就走火入魔身受內傷了嗎?
    “師父,難道我練出岔子了?”
    周奕見他麵色如鐵,心下惴惴。
    “隨我來。”
    角悟子說罷便朝門外走,周奕快步跟上,兩小道童忙提著食盒,撿起門口的燈籠跑到前方引路。
    踩著石板一路無話,直走向偏殿側邊緊貼著山壁的練功房。
    晚間練功房關了門,晏秋上前叫門。
    “吱呀”一聲。
    門內走出個身著藍色練功服的粗獷漢子,此人名叫張誠,小名張三,是一位想拜師的信客。
    角悟子念他虔誠便授太平符篆,成了道場籙生,大抵相當於記名弟子。
    練功房一直由他看守。
    “取石鎖來。”
    “是。”
    張誠帶著一絲疑惑,將練功房兵器擺架旁的石鎖搬到幾人麵前。
    那肌肉虯結的臂膀在燭火中泛著油光,擺開架勢拱手道:
    “天師,可是要考校弟子的石鎖功?”
    他有心展示,畢竟石鎖功是他拿手好戲。
    “你先看著。”
    練功房閃爍燭火,老道瞧過周奕神色,這才道:“徒兒,你來。”
    周奕往前一步。
    老道又加了一句,“用腳。”
    一旁看戲的漢子聽了這話,盯著地上麻石鑿製的石疙瘩兀自驚奇。
    石鎖功是一門硬功夫。
    此功由簡而繁,由輕而重,分成‘舉懸翻頂背盤接’七法,以增臂力。
    因此又稱‘七拿石鎖功’。
    用腳去練,可真是聞所未聞。
    張誠瞧了瞧周奕的年輕俊麵,觀其身形覺得略顯單薄,心底卻不敢有半分小覷。
    這位透著一些書卷氣的年輕道長,那可是太平道第二號人物。
    夫子山角悟子天師乃雍丘成名數十年的高手,其門下大弟子雖不顯山露水,卻也早有聲名。
    張誠忽然明悟,他心想:
    ‘前幾日周師兄一直避門不出,想來是在練功,此時定是功力精進了。’
    於是站在一旁,細細觀瞧。
    周奕來到石鎖邊,這塊石鎖不算輕,足有四十多斤。
    他不明師父深意,隻好照做。
    抬起右腳勾住石鎖,玄真心法立時運轉,脈氣急從湧泉竄出,頃刻到達然古穴。
    然古有“燃”之意,為湧泉井口上的滎火穴位。
    二穴相連,即水中有真火,地心有真熱。然古又名龍淵,猶雷龍之火出於淵。
    周奕這邊脈氣一動,立時調動氣血搬動氣力,在然古處驟然爆發,直貫足少陰腎經!
    重逾四十斤的石鎖被他一瞬間輕輕提起。
    周奕心下驚悚,石鎖如鴻毛般離地,腳上似沒感覺到石鎖重量!
    脈氣衝至俞府穴,此穴平於璿璣,璿璣為運轉,又有府為聚,本就有通利聚散之用。
    此時在氣穴頂端,周奕的功訣產生奇效。
    脈氣竟詭異反衝,如水銀瀉地逆貫足少陰腎經。
    這一刻,周奕抬起石鎖的右腳依然沒感受到多少石鎖重量。
    可體內氣血因搬力而奔湧,心髒劇跳。
    跟著左腿往下一沉!
    腳踝邊蕩出一層勁風,呼啦啦吹起練功房地麵塵灰。
    這時才覺右腳沉重,周奕把持不住,腳尖往下一順任憑石鎖“砰”一聲砸在地上。
    角悟子表麵不動聲色,袖中手掌已沁出汗珠。
    成了!
    不是走火入魔,真的是脈氣循環!
    周奕挪開一步,在一旁站定不動。實在是他第一次這般運功,導致兩腿酸麻。
    兩小道童提著燈籠朝前一照。
    不得了,練功房的地上留下了一個腳印。
    晏秋用隻有夏姝才能聽見的細小聲音快速嘀咕一句:“吞噬牛鬼後的氣力。”
    周奕瞧見了,心下了然:
    ‘之前右腳沒感受到石鎖重量,原來是將其中力道卸於左腳。
    師父真是博學,竟曉得這等詭異的運勁法門,若是我自己摸索,恐怕難窺此道。’
    盯著地上的腳印,他又覺奇妙,若在金老江湖,隻這一招恐怕就要被人稱一聲“鐵腳仙”。
    那邊的張誠早把驚訝掛滿麵孔,眼中滿是佩服。
    ‘了不起,石鎖功竟能這樣練。’
    ‘周師兄高明啊!’
    一直沒說話的角悟子適時看向張誠,悠悠開口:“勤能補拙,你的石鎖功還要多練。”
    “是!”
    望著地上的腳印,張誠哪有話反駁,語氣誠懇無比。
    幾人離開練功房,角悟子支走兩小道童,詢問一番練功過程。
    對於自己的授業恩師,周奕當然不會隱瞞。
    浮雕的事沒說,玄真觀藏第二幅坐像的練法卻如實相告。
    老道欣慰已極:“巧思如天授。”
    沒評價練功法門的好壞,隻誇了這一句。
    這時又回答周奕之前那個疑問:“天不生無用之人,地不長無用之草。人各有異,練功速度也不一樣。
    道門心法應順應自然,隻要不走火入魔,你按照自身條件去練便是,何必掛牽。”
    周奕受教點頭。
    “另有一事,你練功虛實除了為師,切莫告知第二人。”
    周奕深以為然:“花枝葉底猶藏刺,人心難保不懷毒。”
    老道微笑:“孺子可教也。”
    “……”
    回到自個的廂房沒多久,晏秋和夏姝又將熱好的飯菜送了過來。
    “你們兩個準備一下,過幾日八鬥廟附近有場法事,隨我一起下山布道。”
    “好的,師兄!”
    兩小答應得積極,小孩天性愛玩,山下可比道場熱鬧。
    周奕想去山下露個臉,免得西河渾元派那幫人以為他死了。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叫人瞧出沒底氣。
    不知道是不是太餓,這一晚周奕飯量大漲。
    廂房外的院落中,兩個小跑腿從廚房端來了最後幾個發硬的蒸餅。
    晏秋提著燈籠站在門外,他拍了拍夏姝。
    二人一齊朝窗戶看。
    隻見窗扇油紙上有一團人影,正拿著東西大嚼,那人影隨著燭火晃動扭曲,大半夜靜悄悄的,遠遠瞧去當真滲人。
    夏姝翻了翻白眼,已經猜到晏秋要胡說些什麽了。
    “吞噬牛鬼後的飯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