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向來寧靜的道觀今日格外喧囂，負傷者從裏麵源源不斷地被送出來，驚慌失措的太平道眾在四處救助，不少善良的信徒也情願伸出援手。
    街道充斥著哀嚎與憐憫的聲音，盛藥布的小盆沒拿過去多久便被血汙浸染，而在道觀門口，還陸陸續續有傷員出來。
    剛包紮好身體的年輕道人仍然熱血沸騰，爭著鬧著要回道觀內再戰幾回合，身旁稍年長些的師兄連忙勸阻，用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讓他安定心神。
    在爭辯之中，兩位姿態各異的女子穿行而過，她們喬裝易容，卻有著能讓人過目不忘的獨特氣質。
    二人來到道觀門口，其中一人拔出彎刀。
    “還想過來的人，先成為我的刀下鬼吧！”
    她麥黃色的長辮順著帽紗搭在肩上，看不清模樣，宛若梅花鹿般修長的小腿看上去矯健有力，抓彎刀的手腕翻轉著轉動一個弧度，冷冷的目光瞥視著四周投來的敵意。
    “我先進去，姐姐你且候著。”
    另一位女子變換了一下拿劍的手，這是個習慣性的動作，像在警惕什麽，以便隨時都能以最好的狀態拔劍出鞘。
    女劍客的身影消失沒有多久，道觀內又傳來窸窣的爭論聲，緊接著，方才消失的女劍客重新出現在視野裏，她帶出來一位端莊的美婦人，有太平道眾認出來這是早些時候徑自來投的慕容嫣，於是大喊道。
    “巫女慕容嫣，站住！”
    遂有三名太平道眾站出來結成劍陣，打算攔住去路。
    慕容嫣輕拂卷袖，揮揮手，說道：“退下吧，我沒想走。”
    有左右一位刀客和一位劍客護衛，慕容嫣無懼任何威脅，她相當信任同伴。
    “教團已經來到晉陽。”
    “司馬荼必將隕落，他的成仙之夢，將由教團碾碎。”
    “諸位都是深受太平道欺瞞與壓榨之人，我們從來不是敵人。”
    慕容嫣話了，太平道眾紛紛質疑。
    “教團？少騙人了，你們根本沒有後援！”
    “最近的探報也未曾提起過有大批人馬進駐北鎮。”
    “巫女在妖言惑眾，師兄師弟們，我們一起上，一定能活捉巫女獻給天師大人！”
    慕容嫣泰然自若道：“教團，隻有我們四人。”
    說罷，她讓開一條道，身後凜然站著一具沾滿鮮血的“屍體”，加上兩個護衛，剛好四人。
    太平道眾驚詫道：“這這是？！”
    ——白鳳，浴血而歸。
    “白鳳還沒死！”
    隻見白鳳氣息平穩，步履堅實，單論身體狀況，絲毫不像適才大戰過的樣子，不過那副滿是血汗的身體確實是他沒錯。
    這世上隻有他一人可以混戰至此，帶著滿身傷痕站在太平道麵前依然桀驁不羈。
    “快，圍住他們！”
    白鳳推開身邊的人，又一次站在最前麵，說：“我，的確是個死人。”
    “帶著已死之人的遺誌。”
    “懷揣著已死之人的夢想。”
    “為了那些已死之人而戰！”
    白鳳舉劍對敵：“你們，也想成為死人嗎？”
    太平道眾皆選擇矚目不前。
    白鳳見狀，續道：“離開晉陽，或者選擇隨我一起拿掉司馬荼的人頭，自己選吧。”
    話畢，龍鳴劍鏗鏘入鞘。
    須臾，一輛由三頭牛拉起來的豪橫“牛車”衝破重圍出現在白鳳幾人麵前，不少太平道眾被蠻牛頂飛或者踩在腳底，車裏麵坐著一名巨漢，道眾不覺憤恨，反倒齊聲恭敬起來。
    “開陽師叔來了！”
    巨汗躍下馬車，地麵隨之響起一聲悶響，落下的地方留了一對深深的腳印。
    “把慕容嫣留下，其他人，全都可以殺掉。”巨汗背對著白鳳與慕容嫣，似是不願看見他們，故意閃躲。
    他揮動著左臂吩咐道眾，堅硬的暗色調被陽光反射出幾道光線，那是由鋼鐵煉製成的假肢。
    “你是？！”慕容嫣大驚失色：“符文濤，是你嗎？文濤！”
    聽到慕容嫣的呼喊聲，開陽子下意識回了回頭，露出了陌生的冷笑。
    “我本不想出手。”開陽子轉過身麵對昔日的舊識，他拿出讓自己成名的神兵，劍鞭‘龍骨’，命令太平道眾：“你們堵住去路，我親自拿人。”
    白鳳怒吼道：“符文濤！你到底在幹什麽！”
    “我在幹什麽？”符文濤仰天大笑，不過短短五年，他的鬢發已然全白：“哼，恐怕白大俠是不願意知道的。”
    劍鞭龍骨拖在地麵，劃過一道道痕跡。
    符文濤正步步逼進。
    “喂，你們是不是把小爺我給忘了！”上空傳來一聲不合時宜的戲謔，緊接著蘇青出現在眾人眼前，說道：“慕容嫣是我的，誰也別想搶。”
    符文濤知道蘇青想要奪人先行，加快腳步及近慕容嫣，有護衛阻撓，他便奮力打開一條去路，然而蘇青還是身法精妙，把慕容嫣背在肩上，騰身而起，跳過房簷逃走了。
    臨行前，慕容嫣震天駭地的哭喊聲仍舊回蕩在附近：“文濤文濤”
    慕容嫣的兩個護衛被傷得不輕，年長的問候著年幼的說：“阿珂，按照安排行事，我們分頭走，老地方會合。”
    “鈺兒姐！那那義兄怎麽辦！”俞珂看著白鳳和符文濤的對峙，總覺得沒來由的揪心。
    賀拔鈺兒道：“白大俠一定有辦法脫身，我們要相信他。”
    “由我來擋住他們。”白鳳大吼一聲：“一群烏合之眾，我自有辦法應付。”
    “義兄！”
    “阿珂，快走！”
    俞珂強忍著離別的淚水，與賀拔鈺兒分路逃走。
    白鳳看見同伴都順利離開後，與符文濤挑釁道：“符文濤，手下敗將，有膽量就帶著你的手下一起跟我進去，看看你們的師兄弟都變成什麽樣了。”
    “白兄，別以為我還會中這種拙劣的激將法。”符文濤隨即命令在場所有道眾開始全城搜捕慕容嫣和蘇青的蹤跡，講道：“即刻起，太平道眾不分晝夜，誓必要在‘封禪大典’之前找到慕容嫣，膽敢阻礙天師大人的成仙之路，你們知道後果。”
    符文濤往前走了一步：“至於你，白鳳。”
    刹那間，兩人好像又回到了初見之時，在當年，符文濤才是刺客，不過白鳳初心未改，他依然是守護慕容嫣的那個人。
    “告訴天師大人，白鳳的人頭已經被我收下了。”
    符文濤露出了白鳳從未見過的恐怖獰笑，隨後兩人前後腳踏入道觀，一場前所未有的生死之鬥就此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