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師明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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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明川蹲在滄瀾江邊的蘆葦叢中,蓑衣上沾滿夜露,他已經在此守了三夜,就為等那頂傳說中的鬼花轎,他腰間的玉佩在月光下泛著青光,上麵刻著“明川”二字。
這是十五歲生辰時小妹師九冬親手所贈。
“子時三刻了……”
師明川看了一眼時間,正當他懷疑今夜又要無功而返時,江麵突然起霧了。
那不是自然的江霧,而是一縷縷從水底升起的蒼白霧氣,貼著水麵蛇形遊走,他立刻屏住呼吸,右手按在腰間短劍上。
霧氣漸濃,江心處緩緩冒出一頂鮮紅花轎,四角掛著白燈籠,由四個紙人抬著,踏水而行。
“果然來了!”師明川心跳加速。
他此番獨自“鬼娶親”事件,就是因為三個月前下遊村莊又有一名少女失蹤,隻留下一隻繡花鞋在江邊,那與隔幾年就會出現的連環失蹤案手法一模一樣。
花轎順著水流飄向岸邊,師明川正欲跟上,忽聽轎中傳來一聲悶響,接著轎簾被猛地掀開,一個穿著嫁衣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
“救命!”少女赤足踩在淺灘上,回頭驚恐地看著追出轎子的紙人。
月光下,師明川看清了她的臉,蒼白如紙,杏眼中滿是恐懼。
紙人僵硬地追來,少女腳下一絆跌在水中,師明川不及多想,拔劍衝了出去,短劍劃過,為首紙人的腦袋應聲而落,卻從斷頸處噴出一股黑氣,他反應極快,側身避開,反手又是一劍,將紙人劈成兩半。
“快走!”
師明川拽起少女就往岸上跑,身後剩餘三個紙人發出刺耳的吱嘎聲,卻沒有追來,而是退回轎邊,抬起空轎沉入江中,轉眼消失不見。
跑到安全處,師明川才注意到少女手腕上係著一根紅繩,繩上串著三枚銅錢,樣式古舊。
察覺到他的目光,少女慌忙用袖子遮住:“多謝公子相救。”
“姑娘是哪裏人?怎會在那轎中?”師明川脫下蓑衣披在她瑟瑟發抖的肩上。
少女低頭絞著衣角:“我叫盈兒,是……是下遊王家村的,昨夜有花轎停在門前,我好奇看了一眼,就被抓了進去……”
她聲音越來越小:“他們說……說要娶我……”
師明川皺起了眉頭。
王家村明明在二十年前就被洪水衝毀了,哪來的村民?不過這少女不對勁,就算不是幕後主使,也肯定跟“鬼娶親”的事有關係。
師明川心念一轉,卻未表露出什麽異樣,隻是不動聲色道:“那先回蓮花塢吧,你需換身幹衣裳。”
盈兒卻猛地抓住他手腕,指甲冰涼刺骨,一臉驚慌地說道:“公子,不、不能去蓮花塢,他們會找來的!公子若有心相救……帶我去個隱蔽處可好?”
師明川感覺腕上一陣刺痛,低頭發現盈兒的指甲不知何時已劃破了他皮膚,滲出的血珠竟呈暗黑色。
他暗自運功逼毒,表麵仍溫和道:“我在山中有間草廬,姑娘若不嫌棄……”
盈兒趕緊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謝公子。”
各懷心思的兩人來到了草廬。
師明川點燃油燈,偷偷觀察正在烤火的盈兒。
火光映照下,她身後並沒有影子,而且她烤火時,火焰明顯變弱,像是被吸走了熱量。
“公子為何這樣看我?”盈兒突然抬頭,杏眼中閃過一絲幽藍。
師明川暗中在熱茶中融了道驅邪符,麵不改色地遞過去:“姑娘受驚了,喝點茶暖暖身子。”
盈兒接過茶杯,指尖與他的相觸,冰冷如屍體,她舉杯到唇邊,突然皺眉:“這茶……”
師明川挑眉:“怎麽了?”
“沒……沒什麽。”盈兒強笑著抿了一口,立刻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竟是黑水,她慌忙用袖子掩住嘴,再放下時嘴角卻幹幹淨淨。
師明川確信了她非人非鬼,決定繼續周旋:“姑娘先休息,我去拾些柴火。”
走到屋後,他立刻從懷中掏出一麵八卦鏡。
指尖鏡中映出的草廬被一團黑氣籠罩,而盈兒所在位置赫然是一具白骨,師明川倒吸一口涼氣,正思索對策,忽聽草廬內傳來了啜泣聲。
他掐了個隱身訣,悄悄靠近窗戶,看到盈兒跪在地上,麵前攤著一塊繡帕,帕上繡著鴛鴦戲水,卻沾滿了發黑的血跡。
盈兒正對著繡帕喃喃自語:“娘……盈兒做不到了,那個人……他救了我……”
師明川心頭一震,這女鬼竟有良知?
等他再回到屋內,盈兒已經恢複了平靜,繡帕也不見了蹤影,他假裝沒察覺異常,隻是給她鋪好了床褥,語氣平靜:“姑娘早些歇息吧。”
師明川轉身欲走,盈兒卻拉住了他衣袖:“公子,能陪我說說話嗎?我怕……”
望著她哀求的眼神,師明川猶豫了片刻,鬼使神差地坐了下來。
盈兒鬆了口氣,講起了“王家村”的往事,細節逼真得不像編造,特別是說到村裏每年端午賽龍舟時,她眼中甚至還泛起了奇異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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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兒姑娘記得真清楚。”師明川試探道:“可王家村二十年前就……”
“我知道。”盈兒突然打斷他,聲音變得空靈:“我知道公子看出來了。”
她抬起臉,皮膚在油燈下近乎透明:“我是已死之人。”
師明川握緊袖中短劍:“那為何?”
“為何像個活人?”盈兒苦笑:“因為每年快要舉辦蓮花祭之前,城主就會賜我肉身……讓我引誘活人回城。”
她伸出蒼白的手:“公子現在殺我還來得及,否則……我會帶你去鏡花城。”
師明川有些震驚於盈兒的坦白:“你為何告訴我這些?”
盈兒垂下眼眸,眼中緩緩流下了兩行血淚:“因為公子為我斬紙人時……護在了我身前。二十年來……你是第一個。”
話音剛落,窗外忽然風雨大作,油燈劇烈搖晃。
聽見這動靜,盈兒臉色驟變:“他們找來了!公子快走!”
草廬門被狂風吹開,四個濕淋淋的紙人立在雨中,沒有五官的臉正對著屋內,師明川拔劍而起,卻見盈兒毫不猶豫地擋在了他前麵:“滾回去!告訴城主……我會帶活人回去,但不是這個!”
盈兒扯下腕上紅繩,銅錢叮當落地:“再逼我,我就散盡這三枚買命錢!”
似乎受到了震懾,紙人緩緩退入了雨中,盈兒癱坐在地,身形開始變淡:“公子……我撐不了多久了,你若不想被帶走,現在就殺了我……”
師明川皺了皺眉頭,卻收起短劍,語氣堅定:“帶我去鏡花城。”
“什麽?”盈兒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公子三思!鏡花城那地方,進得,出不得啊!”
“我本就在調查‘鬼娶親’事件。”師明川卻不為所動,語氣堅定:“與其等你們害別人,不如我親自走一趟。”
盈兒凝視他許久,伸出手:“那公子抓緊我,記住,無論看到什麽,都別鬆手。”
師明川微微頷首,握緊她的手。
盈兒閉上眼睛,低聲念咒,咒語念完的瞬間,地麵突然塌陷,兩人急速下墜,穿過冰冷江水,最終落在了一座倒置的城池街道上。
師明川頭暈目眩地爬起來,發現整座城都是反的。
屋簷朝下,門楣倒掛,行人走路像是在天花板上,更詭異的是,這些人全都麵色慘白,脖頸處有一圈縫合痕跡。
“歡迎來到鏡花城。”盈兒苦笑一聲:“活人的禁地,亡者的樂園。”
她拉著師明川穿過街道,行人紛紛投來貪婪的目光,有孩童跑過來嗅師明川的衣角,不過被盈兒厲聲喝退了。
最終他們停在了一座倒置的宅院前,門匾上寫著“王宅”。
“這是我生前的家。”盈兒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現在是我的牢籠。”
院內陳設與人間無異,隻是全部倒置,她示意師明川坐在一張固定在地麵的椅子上,自己則輕盈地“站”在“天花板”上。
“二十年前滄瀾江決堤,王家村首當其衝。”盈兒幽幽道:”我娘為救我,把我綁在門板上,自己卻被衝走,我在水上漂了三天,最終也……”
師明川心頭一顫:“那鬼娶親……”
“是城主收集魂魄的手段。”盈兒飄到他麵前:“每隔一段時間,就選一個亡魂扮新娘,引誘活人回城,活人的魂魄會被城主吸食,肉身則成為城中傀儡。”
她指向窗外那些行人:“他們都是這些年被騙來的人。”
師明川看了看,問道:“你也是被逼的?”
“我拒絕過一次,可城主讓我重溫了死亡的痛苦。”盈兒忍不住渾身發抖:“江水灌入肺部的感覺……太疼了……”
師明川握住她冰冷的手:“放心,我會幫你。”
盈兒怔怔望著他,眼中血淚滾落:“公子,我本是要誘你入城送死的。”
“知道。”師明川微微一笑:“但我還是想幫你。”
接下來的日子,師明川被困在了“還未蘇醒”鏡花城裏,卻意外地平靜。
盈兒每天會帶來一種叫“魂露”的液體,讓他飲用後能在倒置的城中正常活動,作為回報,他教盈兒寫字,給她講人間四季變換,講端午的龍舟、中秋的月餅。
“紫楹花……真的那麽香嗎?”盈兒趴在“地麵”,好奇地看師明川在宣紙上畫紫楹花。
“比桂花還要香十倍。”師明川笑道:“等我們出去,我就帶你聞真正的紫楹花。”
盈兒眼神一暗:“我出不去……除非……”
“除非什麽?”
“沒什麽。”盈兒轉移話題道:“公子畫得真好。”
某天夜裏,師明川突然被一陣鎖呐聲驚醒,他循聲找去,發現盈兒站在院中,身著嫁衣,正被四個紙人圍著梳妝,月光下,盛裝的她美得驚心動魄,卻也哀傷至極。
“盈兒?”
紙人齊刷刷轉頭,盈兒慌忙朝他使眼色:“公子別過來!今夜是……是儀式……”
師明川這才明白,今夜又有活人要成為犧牲品了,他並未躲開,而是衝上前拉住盈兒:“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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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兒淒然一笑:“不去的話,城主會讓我再死一次。”
她輕撫師明川的臉,手指蜷了蜷,縮回去:“公子放心……這次我會個惡人帶回來……”
說完,盈兒隨著紙人消失,孤身一人的師明川在院中發現了一塊繡帕,帕上多了幾行歪斜的字跡,是盈兒學寫字後偷偷繡的:“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師明川緩緩攥緊繡帕,下定決心要帶盈兒離開。
次日,盈兒回來時神色恍惚,裙角沾著血跡,她不肯說發生了什麽,隻是蜷縮在師明川懷裏發抖。
“我想到辦法了。”師明川低聲問道:“城主到底靠什麽控製你們?”
盈兒遲疑片刻,拉起衣袖露出手腕,那裏有一道黑色符文,像活物般蠕動:“這是魂契……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有人自願替死。”盈兒苦笑:“但誰會為個已死之人……”
師明川沒說話,隻是輕輕地拍了拍她顫抖的脊背。
三日後,師明川的行蹤暴露了,他在偷偷繪製城中路線時被傀儡發現,抓到了城主麵前,那是個戴麵具的黑袍人,端坐在倒置的大殿“頂端”。
“盈兒,這就是你選的好郎君?”城主的聲音溫潤如玉:“竟想毀了我的鏡花城?”
盈兒立刻跪地哀求:“城主開恩!他隻是一時糊塗……”
“一時糊塗?”城主語氣帶笑,揮手甩出一疊符紙,正是師明川藏在身上的:“他可是連破界符都畫好了。”
師明川將盈兒護在身後:“放過她,我任你處置。”
“好一對癡情人。”城主大笑起來,溫潤的聲音在此刻卻宛如毒蛇:“盈兒,本座給你個選擇,要麽現在散魂而亡,要麽親手抽了他的魂魄。”
盈兒渾身顫抖,師明川卻捏了捏她的手腕,低聲道:“選後者。”
“公子!”
“相信我。”師明川在她手心悄悄寫了幾個字,盈兒淚如雨下,最終點頭答應。
儀式是在大殿中央舉行的,師明川被綁在黑石祭壇上,盈兒身著嫁衣,手持一根白骨針,在城主的監督下,把白骨針緩緩刺入了師明川眉心。
劇痛中,師明川感覺有什麽被生生抽離。
他最後看到的,是淚流滿麵的盈兒,她正用唇語在說“對不起”,而且她手腕上的那道黑色符文正在悄然變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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