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太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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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虛劍跟著神女阿眠的頭三百年,簡直是一場災難。
    他像隻剛被撿回來的野獸,獠牙未收,凶性未褪,卻又帶著某種懵懂的好奇,時不時就要闖禍。
    “太虛。”阿眠聲音微冷,指尖凝著靈光,正一點點修複被劍氣削斷的桃樹枝幹:“我說過,不準傷這些樹。”
    太虛劍懸浮在半空,內裏金紋流轉,發出細微的嗡鳴,似是不服。
    方才那株桃樹開花開得太豔,風一吹,花瓣簌簌落在他劍鋒上,他覺得煩,便一劍削了過去,就像他過去斬斷一切礙事之物那樣幹脆。
    可阿眠不讓。
    她總是有那麽多“不讓”,不讓斬飛鳥,不讓劈溪石,不讓飲獸血、不讓隨意殺人……
    太虛劍覺得,跟著她,自己這柄劍都快鏽了。
    不是劍鋒鈍了,是那股與生俱來的凶煞之氣,被阿眠一日複一日地拘著,像猛獸困於樊籠,躁動卻無處發泄。
    “你若是無聊,可以去做別的。”烏竹眠指尖拂過桃樹的傷口,嫩芽新生,粉白的花苞重新結出:“而不是拿這些生靈撒氣。”
    太虛劍的劍尖微微下垂,像是被訓斥的孩子,卻又在阿眠轉身時,突然“嗖”地竄出去,一劍劈開溪水,驚得魚群四散。
    他故意的。
    水花濺了烏竹眠滿袖。
    意識到這一點,她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教一柄凶劍向善,比教頑石說話還難。
    最初的日子確實很辛苦,因為太虛劍隻認得血的味道。
    風過葉響,沙沙如雨,他剛剛斬落了一隻飛鳥,那鳥兒本在竹梢間跳躍,翅羽舒展,鳴聲清越,卻在掠過劍鋒的刹那,被無形的銳意削斷了半邊翅膀。
    血珠濺落,瞬間就染紅了翠綠的竹葉。
    太虛劍的劍身微微震顫,似在享受這份溫熱的觸感,它不懂何為“憐憫”,何為“生命”,它隻知道血是鮮活的,殺戮是痛快的。
    可就在這時,一隻手輕輕握住了他的劍柄。
    那隻手白皙如玉,指尖卻泛著淡淡的靈光,觸碰到劍身的瞬間,太虛劍的凶煞之氣本能地翻湧,卻在即將傷到她時,本能地停滯了一瞬。
    “何必傷它?”
    聽見阿眠的聲音,太虛劍的劍尖仍指著地上掙紮的鳥雀,血染濕了泥土,鳥兒的翅膀無力地撲騰,黑豆般的眼睛裏倒映著逐漸逼近的死亡。
    阿眠鬆開劍柄,蹲下身,用素帕裹住哀鳴的鳥雀,指尖凝起靈力治療傷口。
    治愈,而非殺戮。
    太虛劍的劍氣驟然一滯。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
    劍生來便是為了斬斷,為了撕裂,為了飲血。可眼前人,卻在……修複?
    鳥雀的傷口在靈光中緩緩愈合,斷裂的翅骨重新接續,染血的羽毛恢複潔白,它起初還在驚慌地撲騰,卻在感受到暖意後漸漸安靜,黑溜溜的眼睛望著阿眠,似在困惑。
    太虛劍仍懸在原地,劍鋒上的血跡未幹,卻已經失去了獵物的溫度。
    他不懂。
    為何要救?明明斬斷更快。
    “劍確實是凶器,但卻不必嗜殺。”阿眠對著劍身說話,仿佛知曉他懵懂的意識:“你看這雙翅膀,斬斷它隻需一瞬,看它飛卻要數年時光。”
    太虛劍的劍身微微震顫,似在思考她的話。
    他生於鴻蒙,飲血萬年,所見皆是死亡與毀滅,“世間”對他而言,不過是另一片待斬的荒原,他不懂“數年時光”的意義,也不懂“飛”為何值得等待。
    他隻知道,殺戮是本能,是存在的方式。
    可當阿眠的指尖觸碰到他時,卻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另一種可能。
    或許,世間不止有血?
    阿眠抬手一揚,鳥兒振翅飛離的刹那,翅膀掠過竹梢,青翠的葉片簌簌顫動,抖落幾滴未幹的晨露。
    露珠墜下,在日光裏劃出細碎的銀線,最終“嗒”的一聲,砸在太虛劍的劍鋒上,碎成更小的水沫,濺開一片微涼的霧氣。
    太虛劍這些年所見皆是斬斷時的紅,碎裂時的黑,死亡時的寂靜,它從未低頭看過一滴水的軌跡,從未留意過風穿過竹葉的聲響,更不曾注意到,原來日光是有溫度的。
    此刻,晨光斜斜地穿透竹隙,將劍身映得半透明,內裏流淌的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微微閃爍,光斑在青玉般的劍刃上流動,時而匯聚,時而散開,像是一條蜿蜒的金色溪流。
    太虛劍的劍氣不自覺地收斂了。
    他懸浮在原地,劍尖微微下垂,不再指向任何活物,而是靜靜地望著竹影婆娑間漏下的光。
    風又起,整片竹林“沙沙”作響,竹枝搖曳時,光斑也隨之晃動,忽明忽暗,遠處,那隻被治愈的飛鳥已化作一個小黑點,融入碧空,隻餘幾聲清越的鳴叫回蕩在林間。
    世間不止有血的顏色。
    竹是青的,露是透明的,光是暖的,而阿眠……她站在一旁,身上的白衣被竹光映得泛青,發梢沾著細碎的金芒。
    她並未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他,目光柔和如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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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地,太虛劍從隻知血和殺戮的凶獸,變成了一個懵懂的孩子,他開始學習將周身翻湧的凶意和戾氣收斂起來。
    某日雨後,阿眠坐在亭裏煮茶。
    竹亭簷角還墜著水珠,一滴、兩滴,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空氣裏彌漫著泥土與草木的清冽,混著遠處山霧的潮濕,吸一口,肺腑都像被洗過一般透亮。
    紅泥小爐上的水剛剛沸起,白氣氤氳,模糊了阿眠的半邊側臉,她垂著眼眸,腕骨微傾,將一勺雪色茶末輕輕撥入水中,茶香瞬間被熱氣激開,清苦中帶著一絲回甘,似這雨後的山林,冷冽卻鮮活。
    太虛劍懸在亭柱旁,劍身上的雨痕未幹,映著天光,像鍍了層薄薄的銀。
    他安靜極了,連劍氣都收斂著,偶爾隨著阿眠的動作微微偏轉劍鋒,像隻假寐的獸,餘光卻始終追著她的指尖。
    那雙手又在做他看不懂的事。
    為何要將葉子煮進水裏?為何要等三沸?為何要撇去浮沫?
    他曾斬斷過無數草木,卻從未細聞過茶香,阿眠忽然抬眼,目光穿過嫋嫋茶煙,與他"對視",笑著問道:“想嚐嚐嗎?”
    太虛劍的劍尖下意識點了點。
    阿眠指尖沾了茶湯,輕輕彈了一滴在劍鋒上。
    清透的水珠沿著劍刃滑落,太虛劍整個劍身都繃緊了,劍氣小心翼翼地裹住那滴茶,不敢吸收,也不敢放任它墜落。
    而就在這時,一隻蜻蜓誤將他當成棲枝,顫巍巍地落在了劍柄上,若是放在以前,這種脆弱的生靈,從來不敢主動靠近他。
    太虛劍整個劍身都僵住了。
    他不敢動。
    那蜻蜓翅膀薄如紗,在陽光下泛著彩光,細長的足輕輕抓著劍柄上的紋路,觸須微微顫動。
    太虛劍過去斬過無數這樣的脆弱生靈,翅膀斷裂的聲音清脆悅耳,可現在,他卻莫名怕自己一動,這小小的生命就會碎掉。
    阿眠餘光瞥見這一幕,唇角微揚,卻不出聲,隻靜靜看著。
    太虛劍就這麽僵了整整一盞茶的時間,直到蜻蜓自行飛走,他才如釋重負般“錚”的一聲響,劍身內金紋亂竄,像是被嚇到了。
    “它很美,是不是?”阿眠輕聲道。
    太虛劍的劍尖點了點,又搖了搖,最後幹脆躲到她身後,劍柄抵著她肩頭,像個害羞又嘴硬的孩子。
    當然,大多數時候,太虛還是那柄凶性難馴的劍。
    某夜魔族來襲,阿眠尚未出手,他就已化作流光貫入敵陣,那一戰,沉寂許久的他殺得暢快淋漓,劍鋒飲飽了血,興奮得金紋暴漲,劍氣橫掃整片山林,連帶著削平了半座山峰。
    他斬紅了眼,差點連趕來助陣的仙將都一並劈了。
    “太虛。”
    阿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重,卻讓他的劍尖猛地一滯,他懸在半空,劍身上還滴著魔血,像個闖了禍的孩子,一點點轉過來“看”她。
    阿眠的白衣沾了血,卻不是他的劍氣所傷,而是她自己割破掌心,以神血為引,畫陣困住了殘餘魔族。
    她伸手握住他的劍柄,指腹擦過劍鋒上未幹的血跡,溫聲道:“殺戮要有度,不必趕盡殺絕。”
    太虛劍在她掌中震顫,金紋亂竄,似在爭辯。
    阿眠卻隻是輕歎,指尖拂過他躁動的劍氣:“我知道你是護我。”
    就這一句話,太虛劍忽然偃旗息鼓。
    他乖乖斂了殺氣,任由她拭淨劍身,甚至主動蹭了蹭她手腕上未愈的傷口,將溢出的神血小心吸食,半點不敢浪費。
    他總是不聽話,卻又最聽她的話。
    有時候,太虛劍覺得自己確實是“鏽”了。
    他不再渴飲無辜者的血,不再肆意釋放殺氣,甚至學會在出劍前思考“該不該斬”。
    可每當阿眠的指尖撫過劍身,或者他主動去輕輕貼她的臉頰時,他又覺得這樣很好,比斬斷日月還好,比飲盡江河還好,比殺戮啜血還好。
    太虛劍甘願做神女阿眠手中的一柄“鏽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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