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太虛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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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間的酒樓,熱鬧得讓太虛有些無所適從。
    跑堂的小廝肩上搭著白巾,端著托盤在桌與桌之間靈活穿梭,吆喝聲此起彼伏;酒客們推杯換盞,笑聲震得梁上燈籠微微搖晃;後廚鍋鏟翻飛的聲響混著蒸籠掀開時的白霧,裹挾著濃鬱的飯菜香撲麵而來。
    太虛坐在窗邊的位置,背脊挺直,眉頭微蹙,一雙熔金般的豎瞳緊盯著麵前的一雙烏木筷子。
    阿眠點了一桌家常小菜,清蒸鱸魚、糖醋排骨、嫩豆腐羹、還有一碟晶瑩剔透的蝦餃。
    她執起自己的筷子,輕輕夾了一片魚肉,動作優雅自然:“試試?”
    太虛盯著她的手指,學著她的姿勢,三指捏住筷子,隨後“哢嚓”一聲,筷子在他指間斷成兩截。
    鄰桌的酒客聞聲側目,見是個俊美得近乎妖異的青年,剛想說些什麽,卻又被他冷冽的眼神逼得訕訕轉回頭去。
    阿眠麵不改色,抬手示意跑堂再拿一雙新的來。
    “力道放輕。”她低聲提醒:“筷子不是劍。”
    太虛抿唇,接過新筷子,這一次,他指尖的劍氣收斂得極細,幾乎不敢用力,可筷子剛碰到蝦餃,又是“啪”一聲,蝦餃直接被他夾得爆開,汁水直接濺到了他的袖口。
    他盯著那塊油漬,金瞳微微收縮,像是無法理解為什麽這麽脆弱的東西會弄髒自己。
    阿眠忍不住輕笑,伸手用帕子替他擦了擦袖口,溫聲道:“不急,慢慢來。”
    太虛盯著她的指尖,忽然伸手,直接捏起一塊糖醋排骨,遞到她唇邊,一臉認真地說道:“這樣更快。”
    阿眠一怔,隨即失笑,卻還是低頭,輕輕咬了一口。
    “好吃嗎?”太虛盯著她的嘴唇,問道。
    “嗯。”阿眠點頭。
    太虛這才收回手,盯著排骨上她咬過的痕跡看了看,鬼使神差地也咬了一口,甜中帶酸,肉質酥爛,唇齒間還殘留著她淡淡的香氣。
    原來凡間的食物是這樣的味道。
    太虛忽然覺得,筷子或許也沒那麽重要。
    可阿眠卻再次拿起筷子,輕輕敲了敲他的手背:“再試一次。”
    太虛沉默片刻,終於重新執起筷子。
    這一次,他放輕了力道,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豆腐,豆腐顫巍巍地懸在筷子間,竟然沒有碎!
    太虛盯著這塊豆腐,像是盯著某種不可思議的奇跡,然後,他手腕輕輕一轉,將豆腐遞到了阿眠唇邊。
    “阿眠。”他低聲道:“吃。”
    望著太虛專注的眼神,阿眠忽然覺得心頭微軟,她笑了笑,低下頭,輕輕咬住了那塊豆腐:“味道不錯。”
    太虛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桂花糖藕端上來時,他盯著那琥珀色的糖汁,微微蹙眉。
    藕片被切得薄而透亮,中間灌著糯米,淋了厚厚一層蜜糖,撒了金黃的幹桂花。
    阿眠用竹簽輕輕挑起一片,糖絲拉得細長,在燭光下泛著晶瑩的光,她遞給他麵前,笑著說道:“甜的,嚐嚐。”
    太虛低下頭,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糖漿在舌尖化開的刹那,他瞳孔微微一縮。
    原來這就是甜。
    軟糯的藕,綿密的米,裹著濃鬱的蜜香,一路從唇齒甜到心口。
    太虛從未嚐過這樣的味道,劍靈飲血,啖魂,吞煞氣,卻從未嚐過甜。
    他盯著剩下的半片糖藕,忽然伸出手,指尖沾了一點糖汁,輕輕抹在了阿眠的唇上。
    “你也是甜的。”他低聲道。
    阿眠一怔,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湊了過來,舌尖輕輕舔過她唇角的糖漬。
    溫熱,濕潤,帶著桂花蜜的香氣。
    太虛的呼吸拂過阿眠的肌膚,金瞳裏映著她的影子,專注得近乎偏執。
    “以前……”他嗓音微啞,指腹輕輕蹭過她的唇角:“你笑的時候,我總覺得心裏有什麽在燒。”
    “現在我知道了。”
    “那是甜。”
    劍靈不懂情愛,不懂眷戀,卻早已在懵懂中嚐過千萬次甜,甜是阿眠指尖的溫度,是她發間的香氣,是她垂眸時睫毛投下的陰影。
    還是他每一次靠近她時,胸腔裏翻湧的、陌生的灼熱。
    太虛又低頭咬了一口糖藕,糖絲粘在他的唇上,亮晶晶的。
    “阿眠。”他看著阿眠:“以後每天都吃甜的。”
    不是詢問,是陳述。
    仿佛隻要他說,她就會應。
    怔愣的阿眠回過神來,輕輕笑了一下,伸手替他擦掉唇角的糖漬:“好。”
    窗外,秋風卷著桂花香掠過街巷,酒樓裏的喧囂依舊,燈籠輕輕搖晃,投下暖色的光,而太虛的世界裏,卻隻剩下阿眠唇邊那抹淺淺的笑。
    太虛想要學會一切阿眠喜歡的東西,比如說,茶。
    雖然學茶對他來說,比學殺人還難。
    阿眠的茶具是青瓷的,薄如蟬翼,杯壁透光,太虛第一次捧在手裏時,指腹稍稍用力,杯沿便“哢”地裂了道細紋。
    “無妨。”阿眠麵不改色,指尖拂過裂隙,靈光一閃,茶盞恢複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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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太虛的眉頭卻皺得更緊。
    他不喜歡“無妨”,不喜歡她總是縱容他的笨拙,不喜歡她永遠溫聲細語,仿佛他弄碎什麽都理所當然。
    他想要……做得更好,好到配得上她的茶。
    於是,太虛偷偷溜出去,獨自去了茶樓,站在門口看了看,金瞳微微眯起。
    跑堂的小廝被他盯得腿軟,手裏的銅壺“咣當”砸在地上:“客、客官幾位?”
    “一位。”
    太虛徑直走向角落的空桌,袍角掃過滿地瓜子殼。他坐得筆直,像柄入鞘的劍,與周遭喧鬧格格不入。
    他是來學茶的,阿眠的茶具太珍貴,他舍不得再碎一隻盞。
    跑堂戰戰兢兢遞來茶單,他盯著密密麻麻的字跡,眉頭越皺越緊,冷冷說道:“都要。”
    半刻鍾後,十二盞茶排滿整張方桌,碧螺春浮著白毫,普洱沉如濃墨,凍頂烏龍泛著蜜香……
    太虛低頭湊近,鼻尖幾乎貼著茶湯,像野獸謹慎地嗅聞獵物,隨後他端起最近的青瓷杯,仰頭飲盡。
    燙。
    他麵無表情地咽下,喉結滾動,舌尖卻悄悄抵住上顎,原來凡間的茶,比阿眠泡的燙這麽多。
    鄰桌幾個錦衣華服的紈絝子弟早已盯了太虛許久,見他舉止生硬,飲茶如飲酒,不由嗤笑出聲。
    “喂,那位兄台。”其中一個搖著描金折扇,故意抬高了聲調:“茶可不是這麽喝的,你這般牛飲,豈不是糟蹋了好東西?”
    滿座茶客聞言側目,有人低笑,有人搖頭,卻無人敢插話,這幾個紈絝是城中權貴之子,平日裏跋扈慣了,誰也不想惹禍上身。
    太虛緩緩抬眸,視線如刀鋒般掃過去。
    那紈絝被他眼神一刺,扇子“啪”地合上,脊背莫名發寒,卻仍強撐著譏諷:“怎麽?不服氣?茶道講究的是‘品’,不是灌,你這樣的粗人,怕是連‘回甘’二字怎麽寫都不知道吧?”
    太虛沒說話,隻是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茶盞。
    他確實不懂茶道,他隻知道,阿眠喜歡,所以他學。
    太虛指尖微微一動,劍氣無聲蔓延。
    “哢嚓”一聲,紈絝手中的描金扇骨突然裂成兩半,茶盞“砰”地炸開,滾燙的茶湯潑了他滿身。
    “啊!”紈絝猛地跳起來,狼狽地拍打衣袍:“你、你知道我是誰嗎?竟然敢這樣對我,我告訴你,我……”
    太虛依舊靜坐,神色淡漠,仿佛一切與他無關。
    跑堂的嚇得不敢上前,就在氣氛凝滯之時,一道清冷嗓音從門口傳來:“他的茶,是我教的,諸位若有指教,不妨來與我說。”
    茶樓裏靜得落針可聞。
    阿眠的聲音不重,卻讓滿堂茶客都聽得清清楚楚,她指尖輕點太虛的茶盞,眸光淡淡掃過那幾個紈絝,唇角帶著若有似無的弧度。
    “飲茶之道,本無定式。”
    “有人愛細品,有人喜豪飲,有人獨愛冷泡,有人偏好煮茶。”
    “會辨茶香,未必高人一等;不懂茶經,也未必粗鄙不堪。”
    說著,阿眠抬手替太虛斟了一盞新茶,動作行雲流水,茶湯如琥珀傾落,熱氣氤氳間,映得她眉眼如畫。
    “他飲茶,自有他的道理。”
    太虛垂眸看著杯中浮動的茶葉,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那時他還是柄隻知殺戮的凶劍,阿眠卻捧著清露給他嚐,說:“試試,這和血的味道不一樣。”
    他當時不懂,隻覺得寡淡。
    可現在,他好像明白了,她教他的,從來不是規矩,而是選擇。
    紈絝們臉色青白交加,想反駁卻又不敢,其中一人硬著頭皮道:“可、可茶道自古有禮法,若人人都胡亂喝,豈不亂了章法?”
    “章法?”阿眠輕笑一聲,指尖在桌上輕輕一叩:“若按章法,你們此刻該跪著說話。”
    她語氣依舊平和,卻讓那幾個紈絝膝蓋一軟,險些真的跪下去,修仙界強者為尊,他們方才出言不遜,若按“章法”,確實該賠罪。
    而且他們雖不識太虛,卻認得這位近來在城中聲名鵲起的“白衣仙”,傳聞她一劍可斷山河,一符可鎮妖魔,連城主見了都要禮讓三分。
    幾個紈絝麵麵相覷。
    太虛忽然站起身,他身形修長,墨發金瞳,往那兒一站便如出鞘的利劍,鋒芒逼人,紈絝們嚇得後退數步,卻見他隻是端起茶盞,仰頭一飲而盡。
    “哐。”
    空盞落桌,聲音清脆。
    “我飲完了。”他盯著幾人,一字一頓:“現在,滾。”
    茶樓裏不知是誰先笑出聲,緊接著哄笑四起,紈絝們麵紅耳赤,灰溜溜地擠出門去。
    阿眠搖頭失笑:“學得挺快。”
    太虛握住她的手腕,低頭在她掌心蹭了蹭鼻尖:“你教的。”
    窗外暮色漸沉,茶樓裏的燈籠一盞盞亮起,跑堂的終於敢上前,戰戰兢兢地問:“二位……還要添茶嗎?”
    阿眠看向太虛。
    “要。”他答得幹脆,又補了一句:“用大碗。”
    跑堂的:“……啊?”
    阿眠笑出聲來,指尖輕輕戳了戳太虛的眉心:“好,就用大碗。”
    這世間規矩萬千,可在他這兒,她永遠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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