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術士下山 第10章 王八蛋與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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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五裏路後,薑衝、福蟬、華又可來到留縣城牆前,遠遠便望見城門緊閉,兩隊兵勇分列左右把守。
    隻有拳頭大的福蟬飛近探看,發現城牆一側貼著三張通緝畫像。
    其中兩張畫著逃犯華又可夫婦,另外一張畫著一個藍衣白衫、身著皮甲的男子,衣著外貌大體與薑衝相似,料想應是那些被薑衝揍翻的官差回城上報後所繪。
    福蟬回來後,將通緝之事告予薑衝、華又可二人。
    華又可輕歎一聲,望著竹芨裏的一大袋解藥撫額歎息:“唉,城都進不了,我該如何救人呐?”
    “別急,小事一樁。”薑衝一臉輕鬆道。
    接著,他便仔細觀察起城牆,遠遠望見城牆西麵旗幟倒了也沒人扶正,似乎無人看守,於是領著福蟬與華又可來到西城牆根下。
    “城內病戶多,兩位恩公,戴上紗巾,以防傳染。”
    華又可說著,從竹芨內取出兩塊浸過藥的紗布,用其中一塊將自己下半張臉蒙上,另一塊則遞給了薑衝,又剪下一塊拇指蓋大小的紗布遞給了福蟬。
    戴好紗布後,薑衝一把將華又可背起,他眼量城高,五指張開,喝道:“桃藤手!”
    就見其左臂快速伸長化作數丈長藤,向上扒住垛口後再用力一拉,隨即與華又可一道騰空而起,殘影化作一道弧線,越過城牆,直入城中。
    落地後,薑衝背著華又可迅速鑽入一條幽深的小巷中,福蟬也扇著雙翼緊跟著飛來。
    環視四周,見無人發現,薑衝便問道:
    “華先生,城中有什麽便於藏身的隱蔽處?”
    “我知道一處凶宅,因為鬧鬼,無人敢靠近。”
    “嗯,此處很適合藏身,我們走。”
    “那可是處凶宅啊,經常鬧鬼死人的!”
    “有我在,你怕個毛線。先生你見過鬼嗎?”
    “沒,沒見過。”
    “那正好,今晚去那兒捉個鬼,給你開開眼。”
    見薑衝一臉輕鬆,華又可這才稍稍安心,便領著薑衝與福蟬穿街過巷,朝那處凶宅走去…
    ~~~
    一路之上,就見一片蕭條,家家閉戶,街上行人寥寥無幾,好多人家都掛著白布,不時傳來失去親人的啼哭聲。
    道路上灑滿紙錢,數處民屋內,咳嗽聲與痛苦的哀嚎聲不絕於耳。
    “這才幾天,瘟疫又加重了!”華又可眉頭緊鎖,麵露苦澀地搖了搖頭。
    又行了一段路後,三人經過華又可的醫館無欺堂。
    無欺堂房屋已被燒毀,就隻剩殘破的土牆,牆麵上不知是何人用狗血寫著:
    “華又可王八蛋。”“華又可謀財害命、天理不容。”“華又可喪盡天良,賣假藥死全家”等幾個醒目的大字。
    房屋廢墟內被淋滿屎尿,臭氣熏天,早已一片狼藉;藥材、存藥、藏書及家中值錢的物件或被焚毀,或被搬空,半點都沒剩下。
    幾代人的心血,如今毀於一旦,大疫之年,無欺堂隻不過是童叟無欺為民治病,幹了些醫者應盡之事,卻為權貴所不容。
    想到此處,華又可悲從中來,他眉目低垂,站在原地長歎了一聲,搖搖晃晃一腳踏空,險些栽倒…
    薑衝忙將他扶穩道:“華先生,沒事吧?”
    “沒事。”
    “噹,噹,噹!”
    “上應天召,惠澤保民,恭迎無暇上師。”
    這時,就聽不遠處傳來一陣銅鑼聲與高呼聲。
    三人尋聲而去,走到巷子盡頭,趴上一處隱蔽的牆頭向外一看,就見街道上,一支遊行隊伍敲鑼打鼓,推著一輛光彩奪目、雕梁畫棟的花車正緩緩駛來……
    “噹!”“噹!”“噹!”
    鑼鼓連響,街道兩旁的房屋內,各家各戶的百姓紛紛出門跪地迎接。
    轉眼間,空曠的街道兩側人聲鼎沸,擠滿了人群;其中大多數人都已染了天麻症,或全身紅斑,或皮膚潰爛,紛紛咳嗽不止。
    花車的蓮台上,一個蛤蟆嘴、大腦殼、龍蝦須、矮胖油膩、氣質猥瑣,隻有一條腿的中年術士正襟危坐,微笑著向沿街的百姓輕輕招手,享受著人群的歡呼與膜拜。
    整個花車花團錦簇,好不熱鬧,車前有兩排弟子敲鑼打鼓、持牌開道,車後有兩隊弟子擊節搖鈴、舉旗相隨。
    花車左右兩側,各有一名弟子高舉黃緞長旗,旗麵上分別寫著:
    “贈醫施藥,妙手仁心救百姓。”
    “驅邪逐惡,懸壺濟世挽狂瀾。”
    花車頭部的花台上,兩名弟子立起一個紙人,外貌與華又可頗為相似。
    接著,那兩名弟子用火把將那紙人點燃踩在腳下,又拿著皮鞭用力抽打,引來百姓一片歡呼……
    “那被幹紙人是你吧?”薑衝望向華又可輕聲問道。
    “嗯,是啊!”華又可點了點頭。
    “看樣子,你挺招人恨呐。”福蟬打趣道。
    “唉!官府與無瑕子狼狽為奸,汙蔑我售賣假藥,禍害百姓。
    甚至造謠說疫毒乃我散布,無瑕子力挽狂瀾,協助官府將我捉拿,又及時研製出解藥,對抗疫病。
    眼下,大家都被謠言蒙蔽了。”
    說到這,華又可臉上浮現愁容,眼神中盡是無盡憂鬱。
    “華先生,蓮台上那個瘸腿的猥瑣胖胖就是無瑕子麽?”薑衝指向蓮台問道。
    “嗯,正是。”華又可說完,便下了牆頭,坐在牆角,連連歎氣。
    “華先生,邪不壓正,不要那麽喪氣,振作點啦!”
    薑衝說完,手搭涼棚,仔細觀瞧遠處的無瑕子,就見其汗流不止,一旁的女弟子不停地為其擦汗,
    “奇了怪了,眼下正值初春,天氣微涼,丫卻汗流個不停,難道他火氣很大麽?”
    “砰!”
    伴隨著一聲炮響,花車頂端的花炮向空中發射出無數黃紙。
    那些黃紙漫天飛舞,似落葉般從空中飄落,盡皆被沿街百姓接在手中。
    其中一張被風吹至牆頭,被薑衝伸手一把接住。
    展開黃紙,就見上麵寫道:
    “三月三日未時,無暇上師將於無暇館開堂布診、廣售靈藥,欲求醫購藥者,勿誤其時。
    附:單劑無瑕散價售黃金一兩。”
    “艸,這麽貴,分明是搶錢嘛。”福蟬咧嘴開罵道。
    “確實,那無瑕子長得跟個蛤蟆似的,一看就不是好鳥,回頭我去會會他。”
    薑衝冷哼一聲下了牆頭,來到華又可身前,拍了拍他的肩頭:
    “華先生,不要難過,放心,我遲早會讓真相大白的。”
    話音未落,福蟬也飛了過來,他撚著胡須,表情玩味:“華先生,留縣百姓的病不僅在身上,也在心裏,為了這幫愚民,值得麽?”
    華又可擺擺手:“非也,在下幼年喪母,是喝百家奶長大的,要不是留縣父老相助,華某早就夭折了。
    醫者父母心,如今留縣父老飽受病疫之苦,我雖受了些委屈,又怎能坐視不管?”
    “好懷念瘟疫前的留縣啊!
    那會兒,每日清晨,我都會去隔壁張大嬸家的攤鋪上買份熱騰騰的豆漿,就著我婆娘烙的炊餅,聽著對麵老劉家乒乒乓乓的打鐵聲一骨碌喝下。
    吃飽喝足之後,街上也漸漸喧鬧起來,我便卸下門板開館。
    每日此時,謝家小哥都會趕著菜車來到門前叫賣,我婆娘總會去買來我和父親愛吃的,拿進廚房。
    因我曾治好他娘親的心絞病,所以每次謝家小哥都會給我們打折,甚至白送些新鮮菜到鋪中。
    記得整條街上,屠戶老張每天都起的最晚。
    逢年過節,老張也都會送我點碎肉,因我曾救活他難產的媳婦,保了她母子平安。
    那時候,日子雖也清苦,但誰家有個難處,鄰裏之間都會相幫相助…”
    華又可說著,嘴角微揚,黯淡的眼神中泛出一絲暖意。
    “嗯,懂了,華先生要救的不僅僅是留縣的父老鄉親,更想救回的是家鄉的那一份平淡卻溫情的煙火之氣…”
    福蟬話音未落,薑衝卻虎軀一震,身子一抖:“呃!蟬伯,你要寫詩麽?搞那麽文藝,能不能表這麽肉麻?”
    “哎呀氛圍都到這了,我當然要配合著升華一下咯!你做人能不能有點情操啊?!”
    福蟬對著薑衝正無語吐槽時,就聽華又可緩緩言道:
    “縣城內有東、西兩處水井,為百姓飲用水源。
    我已將瘟病解藥分做兩份。
    入夜後,我們將解藥扔進那東西兩口井中,如此一來,城內百姓便可獲得救治。
    早點治好大家的病,他們就不用再上當,花冤枉錢去買藥了。”
    “行,就這麽辦。”薑衝一拍大腿,抬頭看天,恨不得太陽馬上下山。
    “我們還是先去那個鬼屋避一避吧,老這麽瞎逛,遲早會被發現的。”福蟬謹慎地看了看四周,提醒道。
    華又可聞言,點了點頭:“嗯,恩公說的對,我這就帶你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