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辱沒忠良為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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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李廠,他剩不下多少日子了。”另一個衙役在他耳邊悄聲說。
    李廠眼神一閃,嘴角森然勾了勾。
    也對,剩不下多少日子了。
    死前他一定讓這位曾瀟灑風流的四公子嚐盡世間美味。
    “好吧,那我不為難你們了,要鹽水是吧?既然四夫人和四公子這麽恩愛,那就讓四夫人去找水吧,我跟著!”
    他的眼神邪氣露骨,已經絲毫不再掩飾。
    這裏離京已遠,荒無人煙,他早就等不及了,這些京城裏的嬌花,他要一一嚐遍!
    特別是四公子的人,想必別有一番滋味。
    老夫人再次擋在桑寧前麵,“我去。”
    桑寧心頭微微觸動。
    就算老夫人可能是為了家門臉麵,不容許霍家婦受辱,而不是真的擔心她這個人,她也覺得挺暖心的。
    至少這個老人,先讓自己擋在小輩前麵。
    還有其他霍家人,男兒英雄錚錚,弱質女眷,在關鍵時刻,也沒有自私退縮。
    霍家,值得敬重。
    桑寧擲地有聲:“我去。”
    這挨千刀的衙役,記恨之前被桑凝兒辱罵的事,反正也不會放過她的。
    “不許……去!”
    少年嘶啞的聲音,猶如漏氣的破風箱,有點氣力不濟,狠勁從中途斷開,隻剩下呼呼的氣喘。
    “不……許!”
    他眼神猩紅如血,麵目猙獰,用血跡斑斑的手從身後拿出一塊棱角尖尖的石頭,將上身扭曲到極致,朝著自己的腿砸去!
    廢人!廢人!
    比起三個哥哥,他確實是最沒用的那個,可還是知道,大丈夫立於天地,不為不可為之事!
    他堂堂侯府四公子,就算死,也不會讓一個女人用身體去換一絲苟延殘喘的機會!
    他那一石頭,用盡全力,如果下去,傷處必然重上加重!
    老夫人發出一聲哀叫:“幺兒!”
    離的最近的大嫂伸手去擋,卻還是晚了一步。
    在她前麵,突然出現一隻手,死死的抓住了那顆石頭。
    而此時,石頭的尖錐正離傷口一寸!
    老夫人一屁股蹲在地上,捂著胸口大口喘氣。
    其他人這才反應過來,謝雨柔去扶老夫人,霍靜雅和雲水仙衝到跟前。
    “四哥,你怎麽這麽傻!”
    “長安哥哥,你別這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雲水仙站在霍靜雅身後,哭的淒楚,目光掃了手握著石頭的桑寧一眼,帶著怨毒和嫉恨。
    “她做什麽都是應該的,是她家害的我們這樣,長安哥哥,你糊塗了!”
    桑寧一把奪過霍長安手裏的石頭,扔了出去。
    手掌被劃傷,滴滴答答的血流下來。
    “你……”大嫂心驚。
    “沒事。”桑寧毫不在意,這點傷,喝點靈泉水就好了,但她有些生氣。
    她冷眼看向霍長安。
    霍長安也看向她,目光帶著不服輸的執拗,痛恨。
    還有隱藏在深處的絕望和了無生趣。
    還故意用毀掉的那半張臉麵對她。
    桑寧歎口氣。
    算啦算啦!
    她一個現代長大的幸福花朵,幹嘛和一個被萬惡社會殘害的古人計較!
    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才十九歲的少年,從天之驕子淪落為任人可欺的廢物,天堂打入無邊地獄,再看不到光亮,任誰都會受不了,唯死才能解脫。
    “活著才有希望。”她說。
    霍長安慘然一笑,眼底廢墟一片。
    這個世界的色彩,再映入不到他眼中。
    支撐這麽久,無非就是因為對家人的牽念,如今,不想再自欺欺人,他活著,隻會讓她們更艱難。
    “嗬!竟然還藏起了這麽危險的利器!是想半夜刺殺官差,逃跑嗎?”
    “我就說他賊心不死,看來,這雙胳膊還得拴住!”
    李廠陰陽怪氣的說完,又拿出一條粗重的鐵鏈就要上前拴人。
    “官爺,你沒看到嗎,我兒是想自盡!”老夫人悲痛,幹枯的雙眼強忍怒火。
    “除了自盡,誰知道他有沒有想別的!”
    “求你別綁了官爺,要是胳膊不能動,長安哥哥連翻身都不能了。”雲水仙哭泣求饒。
    “哦,翻身幹啥呢?”李廠邪氣的說,順手捏了她的腰一把。
    雲水仙驚叫一聲躲到了霍靜雅身後。
    霍靜雅張開雙臂對李廠怒目而視。
    霍長安目眥欲裂,一雙丹鳳眼瞪到極致,帶著陰戾,恥辱,不甘,憤怒。
    殘缺不堪的手指插進地裏,仿若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他也曾是習武之人,可如今,就算把全身的力量全部凝聚到腰腹,就算憋的額頭青筋迸脹,也抬不起半分!
    隻能像蛆蟲一般左右扭動。
    “啊——啊——”
    他後腦捶地,麵朝天空,發出不甘無助的嘶喊。
    “夠了!”
    桑寧用盡全力怒喊,胸腔的悲憤與壓抑許久的怒火隨之喊出。
    目光凶狠,全身血液都在沸騰,迫不及待的尋找突破口。
    李廠竟一時被震懾,邪惡的表情僵在臉上,顯得有些可笑。
    桑寧一步上前,整個人氣勢大變。
    犀利冰冷的目光直透人心。
    很多事她雖然不知道,但是她會編啊!
    “伯陽侯,霍鎮南,你知道是怎麽死的嗎?”
    “一個月前,野水之戰,與北川最後的較量,他帶著一小隊人馬從敵軍後方抄襲,為前方贏得戰機,而他自己卻被困於敵方陣營!”
    “他可以走的,他可以離開!但是他沒有!因為,再拖一時,前方勝戰的機會才會更大!可以徹底擊潰北川,可以平定北疆,可以讓東陽國土不失,百姓安穩!”
    “所以,他撐,再撐!直到再也沒有生機!”
    “被野獸撕咬掉一臂時,他在想什麽?他在想手無寸鐵的百姓安全轉移了沒有?
    被野獸撕咬雙腿時,他在想,前方勝利了沒有?
    將士們又有幾人生還?
    回不去的兄弟家中可有妻兒仰首等待?
    被野獸咬下頭顱時,他在想,值了!邊疆就此太平,東陽可安穩數年,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他想了那麽多,唯獨沒有想過家人!因為他以為自已終其一生的榮耀,足可為家人披獲勳章!保後代一世平安!”
    “霍鎮南,迎烈日,枕山河,死得其所!東陽贏了,從此不再受戰亂之苦!”
    桑寧字字鏗鏘,將四個衙役震的目瞪口呆。
    她越說越激動,腦子裏浮現一個為國為民最後英勇犧牲的英雄形象。
    把自己都說的冒出熱淚。
    從小最敬佩的就是那些為國犧牲的前輩了。
    喊冤蒼白無力,他們想象不到那種慘烈,但,總也不是所有人良知喪盡,靈魂腐臭。
    桑寧是發泄,也是看能不能激起他們心存的一點點善意,給她們尋得一點點生機。
    家眷們全都失去了言語,呆呆的看著桑寧。
    聽著她嘴裏的敘說,仿若看到了老侯爺壯烈死去的那一幕。
    老夫人失神的眼,渾濁的淚汩汩而下。
    侯爺死前,是這麽想的嗎?
    “伯陽侯,霍鎮南!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橫戈馬上行!是為了什麽?
    他忠於國,護疆土,因為他熱愛東陽這一片土地,因為他熱愛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民。”
    對,侯爺就是這樣的人。
    頂天立地的真男人!真英雄!
    老夫人震撼的看著桑寧。
    她竟能說出這番透骨之言,她把侯爺的一生看的如此透徹!
    “可是——”桑寧的聲音因為嘶啞而破聲。
    喉間猶如有把鋼鋸反複摩擦,拉扯。
    可她沒有降低聲音,反而愈加高昂。
    “他的功勳被一朝抹殺,奸佞享受著他用命拚來的榮耀,卻把刀對準了他的家人!”
    “天理何在?天道何存?”
    “不公平!”
    “可是,你們給我記住!人心所歸,唯道與義!正義總有來臨的時刻,一撇一捺為人,辱沒忠良為狗!
    千千萬萬的百姓不會忘記,心有良知的人不會忘記!黑暗之後總有黎明!
    到那時,上位者或許隻是輕描淡寫的一筆,而遭殃的,絕對是你們這些落井下石,助紂為虐的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