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暗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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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馬庫斯的意識難得地清晰起來。
    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那些在兄長實驗室裏度過的痛苦日子,那些被迫接受的“改造”和“提升”。
    奧利弗從來沒有把他當作兄弟看待,隻是將他視為一個隨時可以犧牲的實驗品。
    每一次“提取”都會竊取他靈魂的一部分,讓他離人類越來越遠。
    起初,那些實驗隻是基礎測試,疼痛尚且可以忍受。
    但隨著奧利弗野心的膨脹,實驗的性質也變得越來越殘忍。
    他記得那個漫長的夜晚,當奧利弗第一次將觸須刺入他的大腦。
    他感覺到一部分記憶和知識被生生抽離,那種痛苦超越了物理層麵,是靈魂被撕裂的痛楚。
    從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意識逐漸破碎,人格解體,隻剩下碎片般的記憶和情感。
    奧利弗對他的“改良”越來越頻繁,把他改造成各種奇形怪狀的姿態,仿佛在找尋某種完美的配方。
    馬庫斯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了這種命運,直到那天,他在兄長的窺視水晶中看到了羅恩拉爾夫的身影。
    那個當初因為一個奴仆和自己產生衝突的家夥,不過說道理,他當初和羅恩產生衝突也是奧利弗指示的……
    他的兄長對羅恩的關注與日俱增,而這種關注中包含著某種病態的嫉妒。
    馬庫斯甚至曾聽到兄長低聲喃喃:“想象一下,如果我能獲取他的魔藥學特殊天賦.”
    他知道,如果有機會,奧利弗一定會對羅恩下手,就像對待所有他垂涎的“素材”一樣。
    而這個認知,不知為何在馬庫斯心中種下了一個完全不符合正常邏輯的念頭:是羅恩間接導致了自己的悲慘處境。
    如果沒有羅恩,也許奧利弗不會這麽快就徹底墮入瘋狂,也許他自己不會淪為一個扭曲的實驗品。
    這種不合邏輯但在畸變精神中顯得完全合理的怨恨,成了馬庫斯最後的精神支柱。
    某種意義上,這或許是唯一讓他保持著一絲自我的情感。
    “羅恩.”
    火焰中,他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那是金發少年安德烈,他身披鱗甲右手持劍,龍息火焰如同流水般從他口中噴出,形成一道華美而致命的火柱。
    在馬庫斯扭曲的視覺中,那個金發的身影與羅恩重迭在一起。
    他記得羅恩常常和這個金發貴族一起出現,兩人形影不離,彼此扶持。
    “是你.”馬庫斯感到一陣憤怒湧上心頭:“都是你”
    烈焰之中,他的骨骼突然發出一連串可怕的斷裂聲,隨後重新組合,形成一種更加適合衝刺的姿態。
    皮膚下的黑色血管開始瘋狂蠕動,為這具垂死軀體提供最後的能量。
    燃燒軀體突然爆發出一股驚人力量,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出火海,直撲向安德烈。
    安德烈顯然沒料到這個半焦的怪物還能行動,倉促之間勉強側身避開,但馬庫斯的牙齒還是深深咬進了他的手臂。
    “該死!”安德烈痛呼一聲,隨即用長劍猛地刺入馬庫斯的頭顱。
    劍刃穿透了大腦,透過後腦勺露出鋒利的劍尖,鮮血四濺。
    但即使被刺穿了大腦,馬庫斯的牙齒仍然緊緊咬住不放,甚至咬得更深了。
    “幫我把這東西弄下來!”
    安德烈向周圍的執法隊員大喊,試圖掙脫,但馬庫斯的下顎如同鎖鉗一般緊固。
    幾名執法隊員迅速衝上前,有的用法杖射出光束,有的則用魔力繩索試圖纏繞馬庫斯的身體。
    “必須把頭砍下來,它的中樞神經已經變異了!”
    一名高等學徒指揮道:
    “普通的傷害沒用,必須完全切斷!”
    安德烈強忍著劇痛,用力抽出自己的劍,再次猛力劈向馬庫斯的頸部。
    同時,另一名執法隊員也用鋒利的能量刃砍向同一位置。
    在兩股力量的共同作用下,馬庫斯的頭顱終於被切下,但他的牙齒依然死死咬住安德烈的手臂,不肯鬆開。
    鮮血順著安德烈的手臂流下,染紅了他的袖口和靴子。
    那被咬傷的位置不斷滲出黑色液體,與鮮血混合,形成一種令人不安的暗紅色。
    “剩下的軀體呢?”
    安德烈咬牙問道,臉色因疼痛而顯得極為蒼白。
    “已經徹底燒毀了,沒有活動跡象。”
    一位執法隊員回答,同時警惕地盯著那顆仍在微微抽搐的頭顱。
    “麻煩幫我把它卸下來。”安德烈指著咬在自己手臂上的頭顱:
    “我需要處理傷口。”
    幾名執法隊員一起出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馬庫斯的頭顱從安德烈手臂上移除。
    被咬傷的位置露出慘不忍睹的傷口,肌肉組織幾乎被完全撕裂,露出森森白骨。
    更令人擔憂的是,傷口周圍已經出現了黑色紋路,像是某種汙染或詛咒正在擴散。
    “你需要去找導師們,立即接受治療。”
    執法隊的醫療學徒隻是取出了藥劑和繃帶:
    “這種傷口可能帶有深度汙染,我隻能簡單幫你處理一下。”
    安德烈看了看自己的傷口,又看了看那些昂貴的治療藥劑,隻能點點頭:
    “麻煩你了,我是血脈騎士,這點傷很快就能自愈。”
    “但是汙染可能會……你最好還是去找導師……”
    醫療學徒還想再勸,但說到一半又停下了。
    看到安德烈的愁眉苦臉,他明白了對方的處境。
    “那我先幫你簡單幫你處理一下了……”
    “馬庫斯的頭呢?需要進行解剖分析嗎?”有人詢問。
    “不,直接焚燒。”
    執法隊長果斷下令:
    “這種案例太過危險,不適合普通學徒接觸。有價值的信息會由導師們負責提取,你們不要多管閑事。”
    眾人點點頭,隨即將馬庫斯的頭顱扔回烈火中。
    頭顱在火中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聲,仿佛在進行最後的抗議,但很快就被火焰吞噬。
    安德烈站在一旁,目睹著這一切,表情複雜。
    他的手臂疼痛難忍,但他強迫自己保持鎮定。
    作為王室成員,他從小就被教導在任何情況下都要保持風度。
    更何況,這種傷勢對一個血脈騎士來說,確實不算什麽。
    隻要休息幾天,血脈力量會自動修複受損組織。
    但他沒有注意到的是,那黑色的汙染紋路並沒有因為簡單包紮而停止擴散。
    反而正緩慢但堅定地向上蔓延,如同一條無形毒蛇,悄然潛入他的血液深處。
    “報告一下情況。”
    執法隊長走到安德烈麵前:“在你趕到之前,發現了什麽?”
    “接到通知後,我迅速趕到現場。馬庫斯當時已經衝出了塔樓,在中央區域遊蕩。他的狀態非常不穩定,攻擊性極強,已經造成了幾位初等學徒輕傷。”
    安德烈簡單敘述了事情經過:
    “我嚐試用龍息將他逼入角落,沒想到他的抗性比想象中更強,最後不得不直接采取物理攻擊。”
    “你做得很好。”執法隊長點點頭:
    “奧利弗呢?有線索嗎?”
    “無關人員離遠點!”
    突然,一個威嚴的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人群迅速分開,讓出一條通道。
    一位身穿深紫色長袍的高大身影快步走來,那是副院長哈耶克。
    所有人立刻肅立,包括執法隊長在內都麵露恭敬之色。
    “副院長大人!”執法隊長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禮。
    “情況如何?”哈耶克直接問道,沒有任何寒暄。
    “奧利弗韋斯特已經叛逃,他釋放了實驗體馬庫斯造成混亂,隨後趁機逃入邊緣森林。追擊小隊已經跟蹤他到深處,但.”
    執法隊長停頓了一下,有些猶豫地繼續道:
    “我們失去了聯係。”
    “失去聯係?”哈耶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多少人?”
    “三名中等學徒,一名高等學徒。”執法隊長的聲音稍微低了一些:
    “最後的消息顯示,他們在邊緣森林東北區域發現了奧利弗的蹤跡,正準備合圍.”
    “然後呢?”
    “然後就再也沒有回應。”
    執法隊長低下頭:
    “我們嚐試通過精神鏈接聯係他們,但一個接一個地斷開了。最後一個隊員報告說,奧利弗已經開始覺醒,表現出極強的攻擊性和某種特殊能力。”
    哈耶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帶我去馬庫斯被發現的地方,我要親自檢查。”
    “是,大人。”
    隨著哈耶克和執法隊長離開,現場的氣氛稍微輕鬆了一些。
    安德烈也準備離開,但一個執法隊員攔住了他。
    “安德烈,請稍等。副院長大人有指示,所有參與今晚行動的人員都要進行詳細記錄和檢查,以防萬一。”
    安德烈點點頭,雖然手臂疼痛難忍,但他知道這是必要的程序。
    他現在沒辦法做外勤任務,收入微薄,再加上成為血脈騎士後暴增的食量讓他入不敷出,所以……
    他低頭看了看包紮的傷口,繃帶外側已經滲出了一些血跡,但出血已經減緩。
    血脈騎士的自愈能力在發揮作用,傷口應該很快就會愈合。
    “明天就去找羅恩幫我看看,他總是有很多辦法……”
    他不去找正式巫師看看的原因,除了實在付不起魔石碎片以外,便是對自己那個天才魔藥師好友有著本能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