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老祖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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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人家歸來,你們不列隊歡迎,反倒是用陣法圍攻!”
天雲子麵皮漲得青紫,頓時怒不可遏,冷哼一聲,那些原本裹挾著殺意撲來的銀白流雲,竟在觸及他衣角的刹那轟然潰散,化作細密的水珠簌簌墜落。
“不孝晚輩,給老子滾出來!”
暴喝聲如九霄驚雷炸響,震得滿山雲霧劇烈翻湧。
主峰之巔的靈脈都為之震顫,無數道雲氣被這聲浪攪成漩渦,在天穹上撕扯出巨大的空洞,月光順著缺口傾瀉而下,將天雲子周身籠罩成一尊散發著森冷威壓的魔神。
……
天雲宗,天雲殿內氣氛壓抑如鉛。
太上長老天雲老人臉色陰沉得近乎發黑,眉峰緊緊擰成死結,掌心已將座椅扶手捏出細密裂痕。
“是哪個大膽狂徒敢半夜三更衝擊我宗大陣?”他嗓音沙啞如砂紙摩擦,眼底翻湧著暴怒與驚疑。
方才那股席卷群山的威壓太過駭人。
雄渾的聖賢級氣息裹著歲月沉澱的滄桑,既像是記憶深處某個熟悉的影子,又透著難以名狀的陌生。
天雲老人下意識攥緊腰間玉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難道是血海宗主?可那魔頭不是跑去葬地爭奪機緣了麽,即便回歸,也該帶著血腥氣才對。
思緒突然轉向三光學宮,天雲老人瞳孔猛地收縮:“難不成是劉居仁?那老匹夫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是想找死麽?”
……
天雲老人指尖尚懸在半空,未及收攏的思緒便被轟然撕碎。
一道雄渾而又蒼勁有力的聲音,忽然再次響徹了整個天雲山。
雄渾聲浪裹著威壓滾滾而來,震得天雲殿的琉璃瓦簌簌作響。
“不孝晚輩,還不給老夫滾出來跪著!”
“不孝子孫?”天雲老人微微一愣,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不會吧,難道,是六合他們回來了?”天雲老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剛剛在叫門的是祖師爺?”
天雲老人臉色也白了一分,猛地回過神來,自家祖師可是尊者境界的人物啊!
不及細想,天雲老人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疾掠而出。甫一落地,便見天雲子周身縈繞著詭譎白氣,僵冷的麵容在月色下泛著幽光,而他身旁負手而立的黑袍青年,眉眼間正凝著令人心悸的笑意。
六合去哪兒了……這個問題在天雲老人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然而此刻,他哪還顧得上這些,連忙迎了上去。
“不肖晚輩蒼雲,恭迎祖師歸山!”
身形甫落,天雲老人便被天雲子周身翻湧的屍氣激得瞳孔驟縮。
他強壓下心頭駭然,衣袂翻飛間已重重跪倒在地,額角幾乎要磕碎青石。
顫抖的聲音裏,敬畏與慌亂如同沸騰的沸水,幾乎要衝破緊繃的麵皮。
“哼,你們這些不孝子孫,還敢認我為祖師!”一聽這聲“祖師”,天雲子頓時怒火中燒,周身屍氣翻湧,青白的麵皮漲得發紫,枯槁的手指幾乎要戳到天雲老人額間,震得地麵青磚寸寸龜裂。
同樣是前往葬地接引自家祖師。
人家三光學宮可是聲勢浩蕩,傾巢而出!
而眼前這個廢物,居然隻派了六合真人這個廢物過來迎接,這也太膽小怕事了。
天雲子越想越氣,冷笑一聲,猛地抬起一巴掌,重重地抽在了天雲老人的臉上。
啪!
這一巴掌力量極大,天雲老人還不敢凝聚真氣防禦,直接給天雲老人抽的在原地轉了個圈,直接被抽蒙了,整個人暈乎乎的。
“老祖,這是何故呀?”天雲老人捂著紅腫得老高、還在轉著圈發燙的臉,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鵪鶉,委屈的像個一千多歲的孩子。
自己去派人迎接老祖,結果派去的人沒了蹤影。
結果老祖一回來,就給了自己一巴掌。
還沒等他捂著臉問個明白,天雲子已像拎小雞似的揪住他後領,皮笑肉不笑地扯出個陰森弧度:“我聽說你小子,號稱天雲老人?”
“對!對!”蒼雲老人的腦袋點得比搗藥杵還快,大氣都不敢出。
“給我改了,什麽檔次,跟老祖我用一樣的稱號!”天雲子嫌惡地把人甩開,枯瘦的手指戳著對方鼻尖,說罷不耐煩地揮揮手,屍氣裹著寒氣撲麵而來,“明天起就叫你‘流雲老叟’,聽著就比天雲差十個檔次!先帶我進宗,別磨蹭!”
“哦,好,好!謝老祖賜名!從今往後我就是劉雲老叟!”天雲老人,不!流雲老叟連忙點頭如搗蒜,不敢有絲毫違抗,趕緊把天雲子連帶著蕭楓一起迎進了天雲宗。
片刻後,流雲老叟躬身退出門扉,後背的道袍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頂著天雲子挑剔的目光,將宗門最華貴的天樞閣騰給這位煞星,又把毗鄰的天璣殿安排給蕭楓。
為安撫老祖動輒發作的暴脾氣,他不得不翻出宗門秘藏的萬年寒玉髓當作賠罪禮,好話說盡,才見天雲子周身翻湧的屍氣稍稍平息。
待確認再無差池,流雲老叟踉蹌著扶住廊柱,喉頭泛起陣陣苦澀。
夜風卷著簷角銅鈴的清響,卻壓不住他胸腔裏翻湧的酸澀。
媽的!自從三百年前晉升太上長老,在天雲宗老子向來都是想打哪個打哪個!何時再像今夜這樣給人當孫子過?
這滋味讓天雲老人,不!流雲老叟的記憶一下就回到了千多年前。
那時他蜷縮在柴房角落,被高階弟子踹得肋骨生疼,丹爐前燒火時滾燙的炭灰落進衣領,連哭喊都得憋著。
好不容易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從雜役到外門,從內門到長老,如今貴為東荒赫赫有名的天雲宗太上大長老,本該是跺跺腳整個東荒都要顫三顫的大人物!
可這好日子還沒焐熱,老祖宗就帶著一身屍氣殺回來了!
那記耳光的餘痛還在臉頰發燙,他卻隻能賠著笑臉彎腰引路,連句辯解都不敢出口。
胸腔裏翻湧的怒意撞上實打實的自家老祖的尊者威壓,憋屈得像被掐住脖頸的困獸。
仰頭望著墨色夜空,流雲老叟喉結滾動,滿心髒話最終都化作一聲穿透夜色的長歎。
風卷起他淩亂的白發,在月光下晃出一片蒼涼。
勉強哄得天雲子歇下雷霆之怒,流雲老叟連額頭上的冷汗都來不及擦拭,即刻轉身朝著天璣殿疾掠而去。
“我派去的門人弟子不見了,反倒是這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野小子跟著老祖回來,他一定是知道什麽!”
夜色中的腳步聲急促而沉重,穿過九曲回廊時,流雲老叟刻意壓下紊亂的氣息,臉上換上一副不動聲色的表情。
可眼底那抹探究與期待,卻怎麽也藏不住。
轉過最後一道月洞門,蕭楓所在的院落已近在眼前,流雲老叟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院門。
“小友,老夫想問你些事兒。”流雲老叟斂起眼底的鋒芒,眼角擠出層層褶皺的笑意,袍袖輕擺間已行至蕭楓麵前問道。
“前輩,有什麽事情,大可以問在下。”蕭楓回以良善的笑容,態度溫和。
“小友,不知你是為何和我家老祖共同返回?”
聽到這話,蕭楓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尷尬之色,仿佛回憶起一些頗為狼狽的過往。
“前輩,實不相瞞,在下不過是個四處漂泊的散修,那日誤入葬地,本想碰碰運氣,誰知機緣沒撈著,倒先撞上了大麻煩……”
說到此處,蕭楓故意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劫後餘生的後怕。
緊接著,便將被血海宗主擄走、又憑借對陣法的獨到見解贏得對方信任的經曆娓娓道來,語氣真摯,細節詳實,任誰聽了都忍不住信上三分。
“原來如此。”流雲老叟摩挲著下頜的白須,眼底驚色未褪。
蕭楓所述的凶險經曆如畫卷在腦海鋪展,從被血海宗主脅迫到以陣法破局,再到舍命救下老祖,每個轉折都透著孤注一擲的狠勁。
他喉頭輕滾,暗暗咂舌。
對這小子敢以命相賭,救下自家老祖,博一個大好前程的膽識手段暗暗稱奇。
能做到這一步,莫說是尋常散修,便是宗門精心培養的精英弟子也未必能做到。
在流雲老叟看來,蕭楓無疑是個狠人!
能在絕境中死死咬住生機,將一手爛牌打出滿堂彩,這份魄力與機變,再加上自家老祖的賞識,未來必定前途無量!
“難怪老祖對他如此友善,原來是雪中送炭啊。”
流雲老叟又輕輕歎了口氣,麵露恍然大悟之色:“然後呢?”
“之後他們便準備進攻青銅古廟……”蕭楓垂眸攪動茶盞,將凶險曆程化作平鋪直敘的講述。當然,其中一些蕭楓精心給天雲子和血魔宗宗主一路挖坑填土的小細節,便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唯有青銅古廟前的廝殺被渲染得驚心動魄。
“血海這魔頭竟然死了?”流雲老叟猛地起身,震得案上茶盞叮咚作響。皺紋如刀刻般在臉上堆疊,渾濁的瞳孔劇烈收縮。
那可是縱橫東荒的魔道巨擘,前不久才突破聖賢境,氣勢正盛,如今竟折戟沉沙?
“對,此事千萬莫在老祖麵前提及。”蕭楓指尖輕叩茶盞,泛起的漣漪將瓷麵冷光攪成細碎銀芒:“當時脫困凶險異常,老祖雖功參造化,卻也難免借力周旋。”
說著,蕭楓忽然垂眸凝視著茶湯中沉浮的茶葉,聲音壓低幾分,“血海宗主既已隕落,有些牽扯不清的因果,還是讓它隨著那人的死一同沉入地底為好。”
蕭楓語氣自然得像是閑話家常,卻讓流雲老叟後頸泛起一陣寒意,恍惚間竟分不清這叮囑究竟是提醒,還是警告。
“還有一事,望前輩上點心。”蕭楓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沿,語氣陡然轉冷,抬眼時眸光如刃,生生將流雲老叟到嘴邊的寒暄堵了回去,“老祖對宗門的接應安排頗有微詞。”
不等對方辯解,蕭楓已端起茶盞輕抿,氤氳熱氣模糊了眼底的譏諷:“這一次,人家三光學宮接引自家祖師時,可謂傾巢而出,十幾位法相長老親入葬地。再看看貴宗,就派個六合真人帶著幾個晚輩,這陣仗,也難怪老祖發雷霆之怒。”
茶盞重重擱在案上,濺出的茶湯在雲紋桌案上蜿蜒成刺眼的痕跡,“前輩身為太上長老,可得多琢磨琢磨,如何才能讓老祖消氣。”
“原來如此!”
流雲老叟聽到這裏,不禁露出一絲感歎之色,微微一拍大腿,眼神懊惱!
難怪老祖剛見麵就甩來耳光,原來竟是拿天雲宗與三光學宮做比!
人家傾巢而出的排場,再瞧自家派出的陣容,確實有些敷衍了事……
換作他是祖師,怕也是要雷霆震怒。
流雲老叟歎了口氣,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眼底滿是複雜神色:“血海那魔頭縱橫東荒數百年,手段陰毒狠辣,連我當年都險些吃過他的虧。誰能想到,竟折在了三光學宮那個叫作蕭楓小輩手裏?這小子年紀輕輕,就有這般驚才絕豔的本事,真是讓人驚歎不已!此子若不夭折,日後成長起來,怕是整個東荒同輩人中都沒人能壓製的了他!”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歎息,驚起簷下棲息的寒鴉。
作為被誇獎的當事人,蕭楓垂眸斂去眼底流轉的暗芒,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杯盞邊緣,忽地重重一歎,眉峰蹙起,眼底翻湧著恰到好處的憤慨:“不瞞前輩,我恨不得將姓蕭的那小子替老祖捉來!若非是他,老祖也不會險死還生!”
聲線中壓抑的怒意與自責交織,配合著微微發顫的尾音,倒真像是對那罪大惡極的蕭楓恨之入骨。
“風小友有此心就夠了,蕭楓那小子可不是個好對付的!流雲老叟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小友這次為我天雲宗雪中送炭,老夫豈能無動於衷?”
說罷,流雲老叟當即拿出一個精致的儲物袋,不由分說地塞到蕭楓手裏,動作十分堅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