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這麽能打的文青 本章為八張八章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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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些日子同學聚會的時候我聽吳言說起過,高凱高中輟學之後混的並不好,甚至還染上了毒癮,一度浪跡街頭。
    是吳言收留了高凱,給了高凱一份工作。
    我至今記得吳言那晚說起高凱的情況時一副得意的樣子,如今想來依然耿耿於懷。
    惡意的施舍更像凶殘的匕首,戳碎每一絲尊嚴。
    時光可以將人改變成什麽樣子,我想我在今天找到了答案。
    高凱黑瘦黑瘦的,像竹竿一樣戳在門口,顯然他也認出了我和夏念,滄桑的臉上帶著一絲彷徨,而後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老板,我這就下去。”
    高凱低著頭,對吳言說了一句,匆匆跑下了樓,誰都看得出來,他想躲我們。
    “他怎麽成這樣了?”
    我問吳言。
    高中時候,高凱是我們那幾屆出了名能打的霸王,一身腱子肉,拳頭硬的跟鉛球似的,高三混子裏挑頭的名聲就是靠著一副好身板硬生生打出來的,放在民國的青紅幫裏,就是掛了名了雙花紅棍,專打硬仗的行家。
    沒想到,九年之後,卻成了一副弱不禁風的小竹竿模樣。
    “能怎麽回事兒,那年他和你打完架,就被學校開除了,他家裏也就是個一般家庭,沒什麽背景,高三那時節哪所學校都不收這樣的學生,怕拉低升學率,這小子一賭氣跟了幾個痞子混日子,染上了毒癮,把家裏偷的一窮二白,他爸媽早就不讓他進家門了,這小子還算有良心,發誓痛改前非,戒了毒。可有過這種經曆的,人人都嫌棄,到哪兒都沒人要,我那天正好碰見他,把他留在了我店裏。現在他這副模樣,有口飯吃就不錯了,哪兒還有當年的威風……”
    吳言一提高凱就來精神,侃侃而談著,唾沫星子橫飛,
    “張一凡,夏念,怎麽樣,解氣不?”
    吳言興奮的問我們倆。
    我看出來了,今天高凱來不是巧合,壓根兒就是吳言故意帶著來的,想討夏念一個歡心。
    可吳言的算盤顯然打錯了。
    “無聊。”
    夏念翻翻白眼兒,找出抹布接了盆水開始擦她那些舊家具,吳言討了個沒趣,撇嘴看我,一臉無奈。
    “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我拍拍吳胖子肩膀,話裏有話。
    在這事兒上,吳胖子做的有點過了。
    兩名工人樓上樓下跑了五六趟,總算把東西都搬了上來。
    夏念掏出錢包要給工人付錢,吳胖子搶著要結賬,夏念硬生生把他擠到了一邊兒,我發現她對這些細節分的格外清楚。
    夏念一臉欣喜的指揮著我和吳胖子幫她把東西擺放妥當,一張桌子挪了三四個地方才表達出滿意的意思。
    “張一凡,你說這破桌爛椅的她高興個什麽勁兒,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吳胖子逮著個機會衝我小聲嘀咕著,我瞪他一眼沒說話,我發現他情商和趙大熊是在一個水平線上的。
    我知道夏念高興什麽,與豐富的物質和虛榮的名利相比,這個女人更在乎自身的獨立。
    這一點上,她與林婷恰恰相反。
    那天下午我和吳胖子成了夏念欽點的苦力,忙裏忙外,吳言甚至罕見的操持著金貴身子把夏念家裏裏外外全打掃了一遍。
    夏念看在眼裏,反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嚷嚷著要請我們喝咖啡,可找來找去隻翻出兩瓶可樂。
    喝慣了xo的吳大老板抿著小嘴美滋滋的喝著可樂,好像瓊漿玉液似的。
    我看看表已經是下午五點了,扭頭看著窗外,高凱獨自一人坐在一輛小貨車裏,等著吳胖子,車後鬥上裝滿了新家具。
    “我下去抽根煙。”
    我看了看夏念和吳胖子,找了個借口拿著那瓶可樂下了樓。
    高凱悶坐在車裏一副出身的樣子,從側麵看,他消瘦的臉頰上掛著汗漬,生活的艱辛刻在這個曾經輕狂的男人身上。
    “一直沒走啊?”
    我走過去,拍拍他肩膀,笑著問他。
    他被我嚇了一跳,警惕的扭頭,看到是我,臉上再次露出一副不自然的樣子。
    “是啊,等吳老板呢。”
    他很拘謹客氣的一笑,同樣拘謹的回答我。
    我看著那張熟悉的麵龐,思緒幾乎在一瞬間穿越回高中的那個下午,同樣是在這張臉,曾經掛著輕狂而又稚嫩的微笑。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真的太久,有時候人的改變隻是在一夕之間。
    “抽一顆?”
    我掏出煙來,甩出一根遞給他。
    “戒了。”
    高凱搖搖頭,擺手。
    我把可樂塞到他手裏,他還想拒絕,我倆手背在了身後。
    “看你一直等著,下來給你送瓶水。”
    我笑著說。
    “謝謝。”
    他把可樂握在手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卻隻說出了一句謝謝。
    “見著你感覺挺好的,以前上學天天見麵沒覺得什麽,現在一畢業,同學但凡能碰個麵兒都是緣分。”
    這話說的客氣,可全是心裏話,幾天前與趙顯文吳言他們重逢時激動的心情依然讓我難忘。
    同窗之誼,江湖相逢,說不出的愉悅。
    “是啊……都是緣分……”
    他雙眼茫然的看著我,似乎透過麵前這張熟悉的臉龐,他也想到了十年前那段遙遠的日子。
    “凡哥,我知道高中那回兒我犯渾,得罪了你和夏念姐,那時候咱都年輕不懂事兒,您千萬別往心裏去,我這情況大概你也都聽說過,現在像我這種人能找份工作不容易,我爸前幾年被我氣死了,我媽也沒工作,全家一家子就靠我這點兒工資養活呢,您在吳老板那邊兒千萬別說我的壞話,您要是還記著當年的仇,再打我一頓我也認了。”
    他看著我,握著拳頭鼓足了勇氣說道,他抬頭看著我,眼裏帶著明顯的惶恐,他甚至恭維的叫著我凡哥,讓我反倒一陣惶惑。
    我點了根兒煙,搖頭一聲苦笑。
    父親早逝,母親無業,我和高凱的家境其實都是一樣的。
    我們同樣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肆意揮霍青春,我們同樣在成年後麵對生活的亂麻,艱難生存。
    誰比誰都好不到哪兒去。
    “以前的事兒還提他幹什麽,其實那事兒過了我也挺後悔的,無非是渾小子鬥氣,把事情鬧的太大,反倒耽誤了你前程,如果當年你參加高考,可能走的又是另一條路了吧。”
    我和高凱在高中時候除了一次打架並無太多的交集,可此時還是說了句掏心窩子的良心話。
    青春期時犯下的錯誤卻要在成年時候補償,這代價對於我們每一個人來說都有點大。
    “年少輕狂,幸福時光。”
    我吐出一口煙,煙霧在風中盤旋飄散,輕聲說道。
    “是啊,年少輕狂,幸福時光。”
    高凱的眼圈微微有些紅暈,可樂攥在他手裏一直沒有打開,他呢喃自語,像是在告慰自己以悲劇結束的青春。
    我把煙頭扔在地上,輕輕踩滅,拍了拍他肩膀,轉身離開,走到一半,突然又走了回來。
    “凱歌,你比我大一級,叫聲凱歌應該沒錯吧。”
    高凱疑惑的看我,不知道我發什麽神經。
    “凱歌,你高中打架挺牛逼的,放民國青紅幫裏一準兒的雙花紅棍!”
    我笑著,衝他伸出大拇指,晃了晃。
    我看到高凱眼中的淚痕在陽光下散發出純潔而又耀眼的光芒。
    “張一凡,你高中寫作文全校出名,可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麽能打的文青。”
    他扭頭用手背抹掉眼淚,扭回頭來同樣衝伸出一個大拇指。
    我們倆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