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樓的時候，吳胖子一瓶可樂還沒喝完，繼續寶貝似的抿著，見我上來，吳言神色古怪的看著我。
    “張一凡，我小瞧你了。”
    吳言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
    “怎麽？”
    我瞪眼問他。
    “相逢一笑泯恩仇，還挺古風俠士的。”
    我恍然大悟，想來是吳言看見了我和高凱的交談。
    “人家張一凡心裏有星辰大海，和你壓根兒就不是一個檔次。”
    夏念在旁邊插了句嘴，吳胖子神色古怪的瞪我一眼，我微微一笑，沒接茬。
    這事兒其實和心胸沒有多大關係，與其說我大度不如說是我觸景生情，覺得與高凱同病相憐。
    都是艱難度日的人，我生不出吳胖子那種膨脹的優越感。
    那天我們在夏念家裏忙前忙後，一直折騰到下午五點半，夏念看著新家初成的模樣，難得露出一絲滿足的微笑。吳胖子嚷嚷著要請我們吃大餐，夏念一臉疲倦的拒絕了，我出來大半天，心裏惦記著白小纖這個變態，也沒答應。
    吳胖子一臉失望的離開，臨出門前又被夏念一頓教訓。
    “死胖子，我警告你，你再私開我家門，小心我真去趙大熊那裏報案！”
    看得出來，夏念對這事兒一直耿耿於懷。
    “我這好心不算犯法吧。”
    吳胖子摸摸自己腦袋，一臉法盲樣。
    “很算。”
    我很悲痛的點點頭，我有點納悶兒，就吳言這智商，他那攤子生意是怎麽做大的。
    “明白，收到！”
    吳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伸出大胖手衝著夏念打了個敬禮，逗得夏念一樂，然後肉球一樣滾下了樓梯，在轟隆隆的聲音中消失不見……
    這胖子似精非精，似傻非傻，有時候我還真挺看不透他的。
    “沒事兒我先回去了，我回家給我媽做飯去。”
    我跟夏念告別。
    “張一凡，別忘了租房子的事兒，看看你家那邊有合適的沒有，我自己住這邊兒害怕……”
    夏念咬著嘴唇，輕聲對我說。
    她此時的表情讓我驀然想起十年前那個放學的下午。
    “張一凡，你跟我一塊走吧，高凱他們老跟著我，我自己走害怕……”
    那天她同樣這般咬著嘴唇，同樣這般輕聲對我說，唯一的區別就是那年她的下巴還帶著點兒圓弧，不至於尖的像把改錐。
    “好好一下巴，非得整成個錐子，你說你費勁不討好吧。”
    我沒接租房子的茬，看著夏念的尖下巴由衷感慨一聲。
    “是你沒品位。”
    夏念隨手抄起抹布衝我生活來，怒氣騰騰。
    我是真和這個世界玩不到一起了。
    我苦笑一聲，擺擺手，出門走人。
    下樓的時候吳言和高凱早沒了蹤影，我開車沒記著回家，先去超市買了點兒菜，這幾天為了照顧白小纖，我一直沒怎麽顧得上我媽，分身乏術，想想就挺愧疚的。
    我順手買了點排骨，想著給老太太改善生活，我大包小包提留著東西剛回家，看我媽正窩在廚房裏做飯，老太太聽見聲音從廚房裏探出半個腦袋，然後不樂意了。
    “小凡，你怎麽回來了？”
    我媽話裏明顯帶著點怒氣。
    “我自己家我幹嘛不回來。”
    我樂了。
    “你怎麽不在小纖家多陪陪人家，人家姑娘自己一個人在這邊兒，生病了都無依無靠，除了找你能找誰啊，你不多上點兒心，當年我發燒的時候你爸都是請假在家陪我，你說你怎麽就沒點兒男人的責任感……”
    我媽拿著勺子點著我腦袋，甩的客廳裏油花四濺，老太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好像我這次回來有多大逆不道一樣。
    “你說你哪兒都像你爸，怎麽就這情商比你爸還低。”
    我算發現了，在我媽眼裏，我和我爸就沒一個情商及格的。
    “我這不擔心你晚上吃不好飯嘛……”
    我攤攤手給我媽解釋。
    “你不回來，我吃嘛嘛香，你一回來，我吃啥都消化不良。”
    老太太瞪我一眼，
    得，我又錯了。
    “給您買的排骨……”
    我提溜著一袋子排骨給我媽示好。
    “抓緊燉了，給小纖送過去補補身子，她發燒，膩的肯定吃不下，多燉點湯水……”
    我媽瞪我一眼，指示我借排骨獻佛。
    我一臉鬱悶的紮進廚房，把排骨收拾妥當，大料小菜置備齊全，扔鍋裏一頓大煮。我坐在廚房裏看著大鐵鍋發愣，跳動的爐火仿佛像我恍惚的神經。
    我有點不敢麵對我媽殷殷的目光，老太太對這事兒實在太投入了。
    “小凡啊……”
    我媽突然從廚房外麵探出半拉腦袋，叫我。
    “媽？”
    我回頭看她，老太太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
    “剛才可能我話說重了，其實你回來我挺高興的。”
    老太太低頭搓搓手，我看著她頭上又多出了幾絲銀發，心裏有點堵，這個含辛茹苦養育我十幾年的女人，真的老了。
    “沒事兒。”
    我看著我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我是怕你對小纖不上心，現在社會競爭多激烈啊，小纖這麽又漂亮又懂事的姑娘肯定有一大把人追，咱家條件不好，人家能看上你是福氣，我怕你不開竅再讓人把小纖給搶了，前兩天我可看新聞了，說咱們國家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到二零二零年得有四千萬單身男青年找不到對象，你可別一不留神就成了那四千萬之一，老張家三代單傳，要是香火斷在你手裏，我下去了也沒法給你爸和你爺爺交代……”
    我媽靠在牆邊兒絮絮叨叨的說著，我眼圈微微有些濕潤。
    我媽沒啥文化，可我在這個女人身上看到了一個中國傳統婦女所具備的一切優秀品質。
    賢惠、持家，以及無私到忘我的母愛。
    最深沉的愛讓我們忘記世界的醜惡。
    我看著我媽，突然有點自慚形愧，我總是時時提醒自己要報答我的母親，可我突然發現，這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其實從未想過我的報答。
    “恩，知道了。”
    我點點頭，偷偷把頭扭到一邊兒，抹掉眼眶裏的淚水。
    我從廚房裏悶了一個小時，老太太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一邊兒陪我嘮著閑嗑，這是這些日子裏難得舒心的時候，看著笑臉從她滿是皺紋的臉上綻放，我想一直就這麽窩在廚房裏陪我媽聊下去，直到騰騰香氣從鐵鍋的縫隙裏飄散而出，老太太瞬間換了臉色，幾乎是手提腳踹的把我攆了起來。
    她是真入戲了。
    我拿出保溫飯盒把排骨裝起來，我留了心，多放了湯汁，剩下半鍋叮囑我媽第二天早晨吃。
    老太太不耐煩的揮手把我往家門外趕，我搖頭苦笑著上了車。
    到白小纖家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我本來以為白小纖肯定餓壞了，做好了接受她一切批評的心理準備，沒成想我進了客廳，白小纖和金蛋兒正盤腿坐著，跟中了定身術似的一起看著電視，電視上還是吳秀波那張帥臉。
    女人花癡起來真他媽亡命。
    我在心裏腹黑一句。
    “餓了吧？”
    我走到白小纖身邊兒，低眉臊眼的問她。
    “你擋住我電視了。”
    白小纖把我撥拉到一邊兒去，壓根兒不看我。
    “今天我燉的排骨，這是我們老張家祖傳秘方，一般外人都不給他吃，對病人特別好，補氣養血美容養顏治腎虛……”
    我把保溫飯盒推到白小纖跟前。
    “張一凡，這個也治腎虛？”
    金蛋兒突然把小眼神兒從電視裏收了回來，問我。
    我幹巴巴的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治腎虛的就適合我吃。”
    這小變態一點也不客氣的把飯盒搶了過去。
    我看著他那張三歲娃娃的小嫩臉兒，有點不忍直視……
    “吃吧，多補補。”
    白小纖終於把眼神兒收了回來，看著金蛋兒滿臉慈祥的母愛。
    我心裏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
    有他媽三歲就腎虛的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