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道德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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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老屌絲這話說的什麽意思,殺豬的雖髒,可豬肉還得吃,老百姓過日子,肉扔進嘴裏,總算不得是什麽罪孽。
    第一縷晨光照射在公園裏,驅散著園中寒意。
    一夜無眠,我竟然沒有覺得困倦,想來是昨晚的遭遇讓我覺得有點兒太過刺激。
    公園中晨練的大媽大爺們稀稀疏疏到來,王洛水親熱的衝著老頭兒老太太們打著招呼,顯然這幾天老屌絲早已在公園裏混了個臉熟,大媽們動感的廣場舞曲在公園內回蕩,鬧哄哄的聲音竟然讓我生出一絲生在人世的真實感。
    小樹林邊的血跡已經被張力李虎兩人打掃幹淨,昨晚的一切如同夢一般被這個世界漸漸遺忘,唯一真實的是又一個普通人在這個世界上匆匆消失了。
    白小纖的車停在門口,我抱著金蛋兒上了車,扔在後座上,這小家夥迷迷瞪瞪的,顯然是有點兒困了。
    “金蛋兒,今天回家睡覺吧,別去上學了,我幫你給方老師請個假。”
    我拿話逗他。
    小胖子幾乎是惡狠狠的睜眼瞪著我,臉都被漲紅了。
    “你敢!我今天還要和周小美交朋友呢!”
    合著這孩子上學就為了一個周小美。
    我想起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兒,從心裏為她深深默哀。
    我開車,駛出寒潭湖公園的時候問白小纖想吃什麽,白大女神看我一眼,說了句隨便。
    人這輩子最難應付的就是隨便倆字兒。
    我讀過很多書,明白很多道理,可我還是參不透白大女神的隨便是個怎麽隨便,想起離白小纖單位不遠有家快餐店,店裏的豆腐腦還算不錯,沒再和白小纖廢話,直接開車奔了過去。
    我沒想到快餐店生意如此火爆,長隊從店裏險些排到店外,我讓白小纖去占座兒,自己排在後頭,挨了半個小時才湊到跟前。
    我點了三碗豆腐腦三籠包子,我本以為白大女神會嫌棄早餐簡陋,哪知道她吃的比金蛋都香。
    “餓了?”
    我問她。
    “心情好,吃嘛嘛香。”
    白小纖皺皺那個絕世好看的鼻子,咽下半個包子,那吃相美的我頭暈目眩。
    “多吃。”
    我把自己那籠包子推到白小纖跟前。
    “幹嘛?”
    白小纖瞪我。
    “吃肥了變醜了沒人跟我搶你了。”
    我一臉老謀深算的架勢。
    並不太真實的幸福就在眼前,我小心翼翼的抓著,品味著我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生怕它會突然溜掉一樣。
    白小纖看著我,很認真的搖搖頭,把包子推回到我麵前。
    “不吃。”
    白大女神很堅決的搖頭。
    “幹嘛?”
    我一愣,沒想到她這麽認真。
    “太胖了刀就用不好了。”
    白小纖很認真的對我說道。
    我氣血上湧,險些噴出一口血來,曖昧的氣氛被她一句話砸的蕩然無存,我腦海中飄過那個在肯德基裏拎著大砍刀追著小金毛滿屋亂竄的身影,日子過去這麽久了,我依然沒有適應白大女神砍人的風采。
    金蛋兒吃了半籠包子,把剩下半籠留了起來。
    我很好奇的看他一眼。
    “不餓?”
    我問。
    金蛋搖頭。
    “那幹嘛不吃?”
    我有點疑惑。
    “周小美昨天說她沒吃早飯,我留幾個給她帶去。”
    我徹底傻了。
    這麽小的孩子就會拿包子泡妞了,還頗有點當年我給林婷買早飯的傻勁兒。
    這母子倆一個比一個的變態。
    “合著你拿這包子泡妞?”
    我眼睛睜的比燈泡還大,恍然大悟。
    金蛋很愉快的點點頭。
    “我兒子情商比你高。”
    白小纖再度母愛泛濫,我假裝無視,抬頭。
    早餐店的屋頂上掛著電視,電視裏正放著本市的早間新聞,肉包子就新聞,別有一番滋味兒。
    美麗的主持人采訪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女人,我一愣,仔細看了兩眼。
    “我家女兒今年上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了,一向是個好學生,可誰知道突然就找不著人了呢……”
    “前兩天就在玩手機,說是在網上遇見一個網友,我起初以為她開玩笑,哪兒知道前幾天開始就鬧騰著要和網友見麵,我不讓她見,她連學校都不去了,前天我把她鎖在家裏,下班回來就沒人了,已經三天了……”
    中年母親對著鏡頭在傷心哭泣,電視畫麵切換,是一個年輕女孩兒的美麗照片,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青春活力。
    一張尋人啟事出現在畫麵中,薑美希,十七歲,與三天前失蹤,有線索者請撥打電話……
    網友……
    失蹤……
    我看著電視畫麵,微微一愣。
    我隱隱想到方唐唐,那個可愛的女孩兒……
    “方老師的手機在你包裏沒有?”
    我問金蛋。
    金蛋認真的點點頭。
    “今天一定要把手機帶給老師,還要告訴她,以後不要再和網友見麵,聽到沒有?”
    我同樣認真的對金蛋叮囑道。
    “知道,我丟了也不能丟了方老師手機。”
    金蛋給我立下軍令狀,我心頭的陰霾稍稍散去。
    吃完飯,我先送白小纖去了單位,時間正好七點半。
    “下班兒早點兒來接我。”
    白小纖甜膩膩的叮囑我。
    我乖乖點頭。
    她越這樣,我越害怕。
    送金蛋去學校的時候剛剛開門,金蛋背著書包下了車。
    “爸爸再見。”
    小胖子衝我擺擺手,喊了一聲爸爸,我心裏有點甜,有點酸。
    我今年二十六歲,還沒結婚,有了一個美死人不償命的女朋友,也有了一個姓張的兒子,可這一切似乎都有點兒見不得光……
    完成了早晨的任務,一天的閑散時光正式到來,失業小青年的時間總是格外難以打發,我鬼使神差的溜回了寒潭湖公園。
    老屌絲王洛水還像石頭似的坐在岸邊兒,其實我想和他商量一下,要不要替老保安報個警,一個有家有業的中年男人如此突然失蹤,家裏總會嫌棄驚天大浪吧。
    可話落到嘴邊兒,我硬生生吞了下去。
    公園門口傳來陣陣喧囂,一群人圍在傳達室門口,我疑惑的湊了過去。
    一個和胖保安頗有夫妻相的女人在大門口焦急的說著什麽,一個經曆模樣的男人在勸著女人。
    “我家富貴昨天晚上值夜班,你今天給我打電話就說人沒了,陳經理,好好一個四十多的大活人,咋就一晚上說沒就沒了呢?這個家上有老下有小,你說讓我怎麽過?”
    女人衣著樸素,聲音裏帶著哭腔,想來她口中的富貴,就是那個早已埋在荒地之下的胖保安吧。
    被稱為陳經理的男人同樣一臉茫然,誰也想不到,那個胖子再也不會回到這間傳達室了。
    我明明知道一切,卻又一切都不能說,我緊緊攥著拳頭,指甲嵌入了肉裏,生疼。
    我做賊似的離開人群,跑向湖邊獨坐的王洛水。
    “大師兄……他……他家屬找來了……”
    我急慌慌的說著。
    “我知道。”
    王洛水的聲音如石頭一樣平靜。
    “告訴她吧。”
    我傻逼一樣勸著王洛水,話說出去,又閉上了嘴巴。
    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張一凡,王家道門不會虧待每一個人,有些事兒擺在明麵上不一定會是好人。”
    王洛水出奇的勸了我一句。
    我當然知道這事擺在明麵上不會是好事兒,可我同樣知道道德的審判讓我難以心安。
    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惡龍,與深淵凝視過久,深淵便回以凝視。
    我看著王洛水那張石頭般的臉龐,驀然想起這句古老的話語。
    我始終被良知拷問著,無法逃過自己的審判。
    我深深自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