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各複歸其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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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耀跟傅源相互介紹後,都默默地看著對方,心中暗自稱奇。
    片刻後,馮耀伸手,道:“聽說西方流行握手,要不要握一個?”
    傅源笑了笑,伸出手,馮耀主動握了上來,兩人的手剛一接觸,就隱隱有氣在兩人掌心迸發,流轉……
    馮耀忍不住感歎道:“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浩然之氣,說是氣,但主導的,還是氣中所蘊含的浩然之意!”
    傅源也能感覺到,手心之間有一種莫名的力量,不斷的試圖瓦解自己的浩然氣,隻不過自己的意誌更勝一籌,能夠抵禦這種瓦解的力量。
    想了想,傅源幹脆收回了自己的意誌,頓時,兩人相握的掌心,迸發出無數的光點,宛若星光,星光到處遊走,恍如無數螢火蟲在飛舞,光點漸漸稀鬆,最終全部消失在了冥冥中,
    馮耀抬起左手,輕輕觸摸,一股淡淡的莫名歡喜湧上心頭,無根無源,隻是歡喜……
    此外還有悲傷,憤怒,恐懼……等等各種情緒跟欲望,舍吾迷離,無根無源的便出現在心間。
    當然,還有馮耀最熟悉的先天一炁。
    “浩然之氣,原來如此!”馮耀感歎道:“以你剛才的解釋,人的天性散發的各種“惡”,以自身意誌加以控製,使其歸正,以“仁義”養之,得浩然之氣。”
    傅源也有所領悟,道:“天地始於元氣,將天地間得各種氣,梳理成原本的模樣,使其“各複歸其本”……好手段!”
    馮耀笑著道:“你我這也算是心意相通了吧?”
    馮耀本身並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卻在剛才冒昧的出言擾亂,並指責了傅源的教學,並非是主動挑釁,而是感受到了一種冥冥之中的感應。
    他在看到傅源的一瞬,就能感應到,傅源心中的別扭。
    明明他對“人之初,性本善”這句話有自己的理解,偏偏還要按照教材或者通俗的注釋來解釋,這就導致傅源心中出現了那麽一絲別扭,被馮耀感知到了,所以才會開口打斷。
    這種感應,傅源也有,在看到馮耀的第一眼,就感應到了他心中的好奇跟坦蕩,所以絲毫沒有介意。
    兩人鬆開手,傅源感歎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靈犀,又名通天犀,通天即為通神,心領神會。”
    馮耀哈哈大笑,道:“沒想到有一天,我會與一男子心意相通……能說出“各複歸其根”,你對道家修行也頗為了解?”
    傅源點頭,道:“稍有涉獵。”
    “太好了!”馮耀歡喜道:“不瞞你說,我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對“人之初,性本善”這句話的理解是錯誤的,那我對比儒學更加晦澀難懂的道學,恐怕理解錯誤之處更多了。”
    “談不上對錯。”傅源想了想,道:“你所理解的人性向善,也是一種解釋,並非錯誤。”
    馮耀好奇道:“還請細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
    傅源伸手,引著馮耀到學堂外的石桌坐下,道:“就拿《論語》開篇的“學而時習之”這句話來說,宋朝朱熹注解為“學習並時常複習”,你能說他錯嗎?”
    馮耀問道:“那你是如何理解的?”
    傅源道:“學到的東西,在恰當時機踐習出來。”
    馮耀愣了一下,道:“我覺得你的理解更好,更能對應後麵的“不亦說乎”,學到東西,用出來才開心嘛。”
    傅源笑著道:“但朱熹的注解,也恰恰對應了“溫故而知新”,複習舊的東西,得到新的理解,這本身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何況“不亦說乎”,也可以解釋為應該把新理解的東西說出來。”
    馮耀“額”了一聲:“好像也能說得通。”
    傅源搖頭,道:“個人的理解歸個人,無所謂對錯,但朱熹注釋的《四書》,在當時被列為科考標準,那麽想當官,想出人頭地,那就隻能按照朱熹的注釋來。”
    馮耀想了想,一拍大腿,道:“這不就相當於,朱熹把自己的意誌強加於所有讀書人身上了嗎?”
    傅源笑道:“所以啊“我注六經”,強調忠實還原經典原意,通過訓詁,考據等方式理解文本的客觀內容。
    而“六經注我”,將經典視為詮釋個人思想的工具,強調融會貫通後表達自身見解,層次不一樣。”
    馮耀點頭,道:“一個“皓首窮經”,一個“學苟知本”。”
    傅源歎了口氣,道:“孔子說: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若是“皓首窮經”,那孔子就是在以個人意誌,從自己的主觀視角串改魯國曆史。
    若是“學苟知本”,那孔子便是在通過微言大義,闡述自己的“道”。”
    《春秋》是一本史書,而史書,不應該有自己個人的理解,隻需要冷冰冰的記錄即可。
    就好像晉朝的董狐,是晉國太史,負責記錄史書,在趙盾族弟趙穿弑晉靈公後,董狐就冷冰冰的記錄下了“趙盾弑其君”,並未帶入個人情感在內。
    哪怕趙盾辯解是說趙穿所殺,董狐也用“子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討賊,非子而誰?”來申明,“弑君”之名應由趙盾承當,這就是寫史之“書法”。
    但孔子的《春秋》裏,卻注入了太多的個人見解,個人意誌,已經不屬於寫史的“法”了。
    馮耀撓撓頭,道:“《春秋》,我沒看過啊。”
    傅源笑了笑,道:“無妨,明白其中的意思即可。就好像你剛才的手法,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但根子上的東西,還是在於“各複歸其根”這五個字。”
    馮耀點點頭,道:“夫物芸芸,各複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複命,複命曰常,知常曰明。我這手段,就叫做“神明靈”。”
    傅源道:“運用心機會使心靈變得迷糊,固執成見會阻礙我們的認識能力,因此“致虛”是為了消除心靈的障礙和澄清混亂的心智活動。”
    馮耀道:“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複。要實現致虛,就必須守靜,心中得清靜,方可“複其根”。”
    傅源感歎道:“清靜二字說的好啊,清者,不以濁擾,靜者,不以動擾,想的清淨,就得摒除濁氣,不動雜念,明見本性,也稱明神。”
    馮耀哈哈大笑,道:“這又對應了你對“人之初,性本善”的解釋,人的本性,完善充備,不漏不缺,本性自足,這有何嚐不是一種“明神”呢?”
    傅源也笑了,道:“人性本惡,由本性散發的各種情緒欲望,名“惡”,也是人性之上的各種“偽”,去偽求真,是謂“修真”!”
    馮耀連連拍手:“妙!妙!妙!道是道,儒是道,就連那小兒啟蒙的《三字經》,同樣也是在闡述修行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