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點，黃浦江畔。
    宴會接近尾聲時，江傾婉拒了一眾圍上前的投資公司代表，帶著陳嘟靈提前離場。
    網上的消息江傾掃了眼便不再關注，隻是看著孟子藝發來的噘嘴表情包，以及周野還沒有任何消息的對話框，他便知道某個姑娘此刻可能已經醋翻了天。
    可事實上在今天以前，他自己也沒想過會出現這種情況。
    陳嘟靈的出現對他來說是未曾預料的意外，雖然他們互相清楚了彼此的心意，可時過境遷，他也對別的女生產生了心動。
    目前這種局麵，他一時也沒能理清楚。
    當下這種情境是他未曾經曆過的，感覺上比那些代碼算法還要複雜的多。
    現下，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們來到一處相對人流量較少的岸邊，聽著不時響起的汽笛聲沿著岸邊漫無目的一直向前。
    江畔的晚風卷起陳嘟靈裙擺時，她忽然想起五年前那個倉皇逃離的夜晚。
    此刻江傾就站在半步之外，走動間不時會蹭過她裸露的肩頭，像極了那年辯論賽晚宴時他們錯過的衣角。
    “當年南審的梧桐絮，現在應該已經鋪滿操場了吧？”
    陳嘟靈用鞋尖撥弄著鵝卵石，月光灑在她精致的鎖骨上蜿蜒成河。
    “你記不記得決賽那天晚上”
    “晚宴時空調忽然有些不靈光，罷工了一會。”
    江傾突然接話，嘴唇在月光下不自然的抿了抿。
    “你脫了西裝外套搭在椅背，內襯上繡著一朵藍色鳶尾花。”
    陳嘟靈倏地停住腳步抬眼看他，眼底閃爍著驚訝。
    她沒想到江傾一直在關注自己，就像自己從沒說過慶功宴那晚她離開後其實一直躲在消防通道看他應酬，見他被眾星捧月一般包圍在宴會的中心，直到出租車到來，她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江傾的影子慢慢覆上來，帶著香檳淡淡的酒香。
    “後來我其實有想過去找你當麵”
    “江博士！”
    “啊啊啊！真的是江神！”
    “我就說是他吧，身高這麽顯眼！”
    遠處突然傳來呼喊聲，幾個舉著手機的女生正在不遠處對著他們的方向揮手，看起來還躍躍欲試的準備過來。
    陳嘟靈本能地側身，發梢掃過他手背的瞬間，江傾已經脫下西裝罩在她肩頭。
    布料殘留的體溫驚得她睫毛亂顫，然後便聽見頭頂傳來帶笑的解釋。
    “當紅女明星夜會科技圈第一帥，這個標題夠營銷號狂歡三天了。”
    “糾正一下，我可不是什麽當紅女明星，隻是個糊咖而已。”
    “你這個科技圈第一帥我也持保留意見。”
    陳嘟靈抬眸瞥了他一眼，故作鎮定道。
    不知道是不是衣服殘留的體溫太高，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隱隱發燙，有些提不起力氣。
    他們默契地拐進臨江步道，樹影將月光剪成了碎片。
    陳嘟靈數著第五塊地磚的花紋，終於問出了在心頭盤旋整晚的問題。
    “我看了桃花塢，周野那個小姑娘挺可愛的，長得也好看。”
    “還有子藝，我們之前在一個活動上見過，她的性格很有趣。”
    她瞥見身旁的江傾皮鞋尖突然在鵝卵石上打滑，這個破綻足夠她看清自己想要的答案。
    二十米外的江輪正在鳴笛，她借著汽笛聲數了三個心跳，突然指著對岸亮燈的摩天輪笑起來。
    “你看像不像那年”
    “嘟嘟。”
    江傾打斷她的話，眸光比此刻的江水還暗。
    陳嘟靈微微一怔，似有所感的抬眸迎向他的眼睛。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這麽叫自己。
    她見到，江傾的神色忽然變得溫柔。
    “錄製桃花塢時，有一天小野突然問我，節目結束後如果我有了熱度，有沒有可能考慮往娛樂圈發展。”
    “她說自己可以跟下部戲導演爭取一下，男二男三估計比較難，但是戲份多的配角應該沒什麽問題……”
    他話語一頓，眼底閃過一抹笑意。
    “那個時候，她把我當作扶貧對象來著，並不知道我的身份。”
    陳嘟靈的笑凝在嘴角。
    她聽懂了江傾想要表達的意思，心頭瞬時間被萬般的悔意填滿。
    如果那時候，自己也能不顧一切，是不是現在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她的理智不允許她這麽做，她認為自己該變得更好才配站在他身旁。
    可五年過去，時至今日她才明白，江傾未來所能達到的高度，是她哪怕成為世界巨星都難以企及的程度。
    “嗯，真是很勇敢的女孩。”
    “下次有機會介紹我們認識一下吧。”
    哪怕心頭情緒洶湧澎湃，陳嘟靈依舊揚起了俏臉，衝江傾展顏一笑。
    她已經不是那個會因為不自信而退縮的人了，特別是在確認了江傾的心意後。
    “嗯。”
    江傾笑著點頭，心中暗自舒了口氣。
    現在看來，五年的時光並沒有白過。
    看著江傾臉上的笑容，陳嘟靈眼底忽然閃過一抹狡黠之色。
    夜風伴隨著江水的潮氣變得越發粘稠，她轉身時故意將高跟鞋卡進磚縫，整個人栽向一旁的花壇。
    江傾攬住她腰肢的力度，與五年前慶功宴上虛扶的紳士手截然不同。
    “小心。”
    他的呼吸掃過她的後頸，癢癢的。
    “這裏可沒有攝像機需要你摔給誰看。”
    陳嘟靈借整理裙擺蹲下身，手指拂過他沾了草屑的皮鞋。
    這個角度她能看見江傾繃緊的下頜線，和當年辯論賽上說“顏之有理”時如出一轍的緊張。
    “江博士。”
    她仰起臉，讓月光鋪滿自己的天鵝頸。
    “如果現在有攝像機，你猜觀眾會希望發生什麽？”
    江傾下意識後退半步的動作被她盡收眼底。
    果然弟弟就是弟弟。
    陳嘟靈笑著起身，將西裝塞回他懷裏。
    “逗你的，送我回劇組酒店吧。”
    轉身刹那，她唇角微微一翹，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好。”
    江傾被陳嘟靈的突然決定弄得一愣，下意識應了聲。
    見她已經走開，連忙走上前亦步亦趨的跟著她。
    目光所及，她後背的玲瓏曲線在月光映襯下晃得他有些走神。
    江麵倒映著兩人忽遠忽近的影子，就像五年前辯論賽錄像帶裏永遠差半幀的同框鏡頭。
    陳嘟靈數著江傾落後半步的腳步聲，忽然想起一位導演說過的話。
    真正的高手，從不用蠻力搶鏡。
    ——
    次日，6月8號。
    中餐廳錄製地所在。
    桂州的晨霧還未散盡，漓江的水汽已爬上中餐廳的玻璃窗。
    周野機械地擦拭著第三遍吧台，抹布在木質紋理上劃出重複的軌跡，像極了昨夜刷微博時不斷下滑的指尖。
    “野子，竹筒飯要涼了。”
    龔駿端著碗晃到她眼前，蒸騰的熱氣都沒能化開她眼底的霜。
    檀健茨咬著甘蔗湊過來打趣：“我們甜妹今天改走冷豔路線了？”
    周野剛要扯出職業假笑，門口的風鈴忽然叮咚作響。
    她抓起菜單轉身的瞬間，漓江的風恰好掀起門簾。
    江傾站在六月的光暈裏，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腕骨還隱隱沾著機場冷氣的涼。
    “請問……”
    周野的聲音卡在看見來人的刹那，菜單邊角在掌心瞬間卷成了筒狀。
    “豉油雞配檸檬茶。”
    江傾走上前屈指敲了敲她手裏的點單本，嘴角微微上揚。
    “再加份楊枝甘露，多糖。”
    黃小明從後廚探出頭時，正看見周野的圓珠筆尖戳破紙頁。
    寧婧擦著玻璃杯的手頓在半空，杯壁映出龔駿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這位剛剛因山河令爆火的小生，此刻正用口型對著身旁的丁楨無聲尖叫。
    “活的江神！”
    “你……怎麽……”
    周野的指甲掐進菜單的褶皺裏，昨夜的微博詞條在腦海中不斷循環。
    江傾忽然伸手抽走她別在圍裙的便簽本，龍飛鳳舞寫下兩行字：
    “航班CA1832 05:3508:15”
    “出租車桂C·X3688”
    “從浦東到兩江機場。”
    他旋開檸檬茶瓶蓋握在手中，衝她聳了聳肩。
    “足夠看完二十八篇小作文，順便發現有人取關了我的微博。”
    “所以現在能給我加回來嗎？”
    “周老師？”
    周野猛地抬頭，撞進他笑意彌漫的眼底。
    她印象裏，江傾還是第一次這麽主動。
    檀健次突然吹起走調的口哨，姚安娜手忙腳亂地關掉正在播放CP混剪的平板。
    江傾用自己的皮鞋尖碰了碰周野的小白鞋。
    “現在該你扶貧了，周老師。”
    他指著自己眼下的青影，扯出一抹苦笑。
    “給口吃的？”
    寧婧突然把圍裙拍在料理台上。
    “小明哥！我突然想學做豉油雞了！”
    黃小明心領神會地拽走龔駿。
    “啊對！那個……廚房抽風機該修了！”
    轉眼間大廳便隻剩下漓江的水聲。
    周野看著眼前的江傾，昨夜沉在洗潔精泡沫裏的酸澀突然翻湧上來。
    “陳嘟靈老師……”
    她剛開口就被檸檬片堵住嘴，江傾的指尖還沾著檸檬水瓶的涼意，冰的她一激靈。
    “她現在應該在劇組拍戲。”
    “有些話該聽本人說，你說對吧？”
    “小周老師？”
    後廚突然傳來龔駿的爆笑，緊接著是檀健茨變調的歌聲。
    “有些人一旦錯過……”
    “咳……”
    黃小明中氣十足的咳嗽聲及時掐斷副歌。
    周野看著江傾腕表上跳動的秒針，突然發現他換了條藏青色的表帶。
    正是她上次與他視頻時戴的手繩顏色。
    “你先坐下，我去給你弄吃的。”
    周野倏地笑開，傲嬌的揚起下巴。
    “畢竟……”
    她咧開嘴角，露出江傾熟悉的笑臉。
    “扶貧工作要做好。”
    說罷，身子輕盈一旋，就這麽晃蕩著馬尾步履輕快的走開。
    她才不是心疼他，是可憐！
    哼哼～
    望著她的背影，江傾嘴角的笑快速擴散，很快便覆滿了整張臉。
    隱約間，他好像看到了薩摩耶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