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酒來,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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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熲見一個‘獄卒’出來問話,皺了眉頭:“……你是何人?”
    “某不過幽州邊郡一小卒,隻是為邊地安寧而來。”
    劉備說道:“王甫勾結鮮卑,已然伏誅,但他在邊地定還留了許多門下走狗,總得將其一網打盡。段公掌兵多年,又與王甫相熟,想必知道一些內情,可否告知還有哪些附逆之人?”
    “你方才說軍司馬張晟勾結鮮卑,殺良冒功,還殺了上穀太守?此乃實情?”
    段熲眼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你說的張晟,可是臉上有疤?”
    “看來段公確實認得此人……”
    劉備聽鄒靖描述過張晟的長相:“確實有疤,想來錯不了。段公可知是否還有其它與張晟同類的凶徒?”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段熲卻沒再答話,而是一下子頹然而坐:“吾將死於此矣……”
    “段公此言何意?”
    劉備有些奇怪,自己問的隻是王甫門下還有沒有別的走狗而已,段熲怎麽會是這個反應?
    旁邊的陽球見狀,突然問道:“紀明公,那張晟……難道出自你的門下?”
    劉備悚然一驚。
    “哈……是啊,是啊。”
    “他曾是我的家臣親隨……哈哈哈……”
    段熲低聲苦笑起來:“難怪天子詔我入獄,原來是為此事,段某早該知道的……愚笨啊,愚笨啊……”
    隨後坐倒在地,不再說話。
    劉備往後退了幾步,心裏有點沉。
    那張晟竟然是段熲的家臣?
    段熲掌兵多年,軍中舊部確實多,他進京後舉薦家臣親隨去各地為官也正常。
    但看段熲的樣子,大概確實不知道張晟做了什麽。
    張晟是段熲家臣,偏巧在張晟截殺鄒靖的時間段,段熲被拜為太尉。
    這是巧合嗎?
    此外,天子下詔讓段熲入獄的時候,剛好就在王萌入詔獄之後幾個時辰而已!
    這也是巧合嗎?
    張晟是在幫王甫辦事,他是個臥底,也就是說,段熲這個沒有勾結鮮卑的人,其實是太監們的擋箭牌背鍋俠,隻有王甫才能幫段熲解釋清楚。
    而王甫現在死了!
    屍體都碎了……
    劉備轉頭看了陽球一眼,卻見陽球也滿臉驚詫。
    陽球也不知道會這樣。
    “張晟臉上的疤,是多年前為了救我受的傷,他任職軍司馬也是段某親自舉薦的……段某還將族女許配給了他!”
    “既然他犯了大逆……想來段某也是必死無疑。”
    “陽方正,段某就不勞你出手拷問了,且拿樽好酒來罷!”
    段熲歎息了一陣,隨後像是下了什麽決心,起身打理起了自己的衣服。
    他輕輕的將袖口衣領整理幹淨,站直了身子目視前方,但卻似乎什麽也沒看。
    劉備心裏更沉了。
    段熲確實是必死無疑的。
    這年頭家臣犯謀逆大罪,主家是會被視為主謀的,至少也會被視為同謀——收家臣是件很慎重的事,連坐可不是鬧著玩的。
    張晟是出賣軍情的執行人,是勾結鮮卑的聯係人,還在上穀做了那麽多謀逆大案,論罪滅個三族都是輕的。
    再加上他是段熲的族女婿……
    可問題是,家臣與主家榮辱與共,段熲的名望地位已極其顯赫,張晟還是段熲的侄女婿,憑什麽要聽命於太監,做那麽多謀逆之事?
    除非……
    除非張晟知道,那不是謀逆。
    而是……忠君!
    是了,在天子眼裏,段熲是無論如何都得死的。
    段熲在軍中威望極高,是目前的當世第一名將,全天下都有他的舊部,羌人服他,太監也和他關係好。
    而且,他還不太樂意服從天子安排——讓他做太尉,他居然不幹,想去邊地領軍……
    這是什麽性質?
    這特麽是風險啊!
    天子劉宏看的不是什麽罪名不罪名,而是風險啊,就像當初渤海王劉悝那樣……
    是,段熲或許是忠臣,謀逆的幾率不大。
    但劉宏不會用臣子的人品去賭自己的皇位!
    所以段熲的舊部夏育田晏等將領會被派去征伐鮮卑。
    如果這一仗贏了,劉宏將擁有武帝般的威望,夏育等人也將因此戰功賞成為天子臂膀,幾個大將分庭抗禮,劉宏也就不那麽擔心了。
    如果這一仗輸了,至少也剪除了段熲的羽翼,去掉了大的威脅。
    隻是,由於王甫私自和檀石槐勾結,導致這一仗大敗,損耗了大漢元氣——劉宏也沒想到會輸的這麽慘。
    正好陽球要對付王甫,劉宏便把不聽話的段熲也送來了!
    王甫和他族人這些年撈到的財貨,正好讓劉宏用來買回段熲死後留下的兵馬將校!
    也就是說,無論陽球怎麽做,劉宏都會殺段熲,然後用段熲來確認王甫的罪名——劉宏也是要殺王甫的。
    隻是,他要讓陽球背上所有的黑鍋。
    想到此處,劉備看了看陽球。
    陽球也在思索,他大概也想到了。
    那張凶狠如狼的臉,此時卻有些頹唐。
    “方正公,把鳩酒拿來吧。”
    段熲在牢裏輕輕說道:“我識人不明,以致害死數萬將士……那都是我昔日袍澤啊,我確實該死。”
    “……段公……”
    陽球手開始發抖了,聲音也開始發抖。
    劉備也深深的歎了口氣,一個是念著家族想著自盡,另一個是念著家族不得不背黑鍋……
    “吾一人飲鳩……總比舉族盡滅要好。”
    段熲的情緒已經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樣:“酒來。”
    陽球躬身到地,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大概也在憂慮他自己的將來。
    “段公!你若死了,才會真的舉族盡滅……陽司隸若鳩殺你,便將不容於天下,也是必死的下場。”
    劉備突然出聲,走到牢門前:“段公既然要免家族遭禍,那就應該失蹤啊……”
    “此言何意?”
    段熲轉過頭來,看了看獄卒打扮的劉備,又看向了陽球:“難道陽方正敢放我出詔獄?”
    “他當然不敢……但我敢啊!陽司隸,若是段公要放火燒了詔獄,你要攔嗎?”
    劉備轉頭看向陽球:“若段公自盡,陽司隸你也一定會死。隻有放火燒了這詔獄,將這牢裏的一切全都化為灰燼,陽司隸你才能保住性命!留得有用之身,才能繼續為國鋤奸啊!”
    陽球沒有說話,而是緩緩閉上了眼。
    劉備徑直去牢頭位置拿了鑰匙扔進牢門:“段公,你自己點火吧……段公領兵多年,肯定明白,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如果你的死活無人知曉,那便沒人敢淩虐你的家族。”
    “火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