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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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十二月末大雪飄零,東宮被一層銀白裹住,清晨天不亮朝曦就被姬承庭從被窩裏撈出來,帶去了練功。
    朝曦揉著鬆懈的眼睛,不吵不鬧,揮拳出擊,練習紮馬步。
    留下的錦初也沒了睡的心思,看向窗外時,隱約有些朦朧的白,驚喜道:“下雪了?”
    “是,昨兒後半夜突然下了大雪。”飛霜伺候著錦初套上衣裳,屋子裏也燃上了地龍,熱氣撲來,吹在臉上柔柔的很舒服。
    拉著樂晏用過早膳,樂晏忽然仰著頭看她:“母妃,我聽宮人們說,小表叔病了,好幾日沒有入宮了。”
    小表叔就是姬郢。
    錦初挑眉看向了飛霜,飛霜點頭:“確有此事,外頭都傳小王爺病得起不來身了。”
    “又是桃花粉?”
    “這倒不是。”
    錦初摸了摸樂晏的肩:“一會我召展大人的媳婦冉氏入宮打聽。”
    樂晏這才舒展了眉心。
    三個孩子難得關係不錯,姬郢也會時有時無地派人送來小玩意給樂晏,時常問候。
    最近一次見麵大概是在四個月前鎮王妃的葬禮上。
    上午召了冉清羽進宮,冉清羽果然不負眾望帶著消息來的:“小王爺確實病了,而且是一種怪病,整個人神色呆滯,民間的大夫說是丟了魂兒,私底下做了幾場法事也無濟於事,鎮王派人四處去搜魂呢。”
    錦初蹙眉:“怎會突然這樣?”
    “一個月前還好好的,突然連吃喝拉撒都不會了,需要旁人伺候,就連走路都要磕磕絆絆,這事兒瞞得很緊,妾身是從大夫那得到的消息。”冉清羽說。
    她的丈夫展範予是小王爺和朝曦的共同師傅,小王爺已經許久沒有來上課了,隔三岔五就來告假。
    這事兒展範予也不隱瞞,所以冉清羽多少知曉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錦初不相信好端端一個人突然就病成這樣了,太奇怪了。
    “還有一事。”冉清羽猶豫著要不要說,想了想還是如實回應:“刑家兩兄弟得了鎮王的扶持,在軍營裏謀了個實權,妾身是想不明白,鎮王有五個嫡子女,鎮王世子膝下也早就有了嫡子,按理來說,鎮王也不缺二房這個孫子,
    卻頂著罵名把孩子留下來了,實在蹊蹺。”
    這事兒錦初也納悶。
    鎮王疼愛四姑娘,卻連四姑娘都能舍出去,這樣的人又能為了王府名聲憐惜一個未出世的孩子?
    不見得。
    再者從姬令回來之後,姬郢才有了變化。
    這事兒或許還和姬令有關。
    隻是人現在就在鎮王府,她也不好擅自去王府探望,皺緊眉頭,至於刑氏,錦初提不起同情。
    當初刑氏有孕鬧到了東宮,刑家本可以借此機會和鎮王府撇清關係,要個和離一點也不難。
    刑家為了兒子舍棄了女兒,眼睜睜看著女兒受罪,她總不能強逼著刑氏如何。
    終究是人各有命。
    “太子妃,幾日後涼台山會有佛會,會有不少人去觀禮,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冉清羽道。
    錦初莞爾:“這麽說,是該去湊個熱鬧。”
    一年一度的佛會,和往年不同,今年由幾個老師傅親自坐鎮主持,錦初帶著飛雁紅梔兩人早早就出發了。
    山腳下果然聚集了不少馬車,諸位夫人個個身穿鬥篷,有說有笑往山裏走。
    諸位見錦初來紛紛行禮。
    “出門在外沒有那麽多虛禮,都起來吧。”錦初抬手免禮,一眼就看見了人群裏的刑夫人,身後還跟著個衣著光鮮亮麗的婦人,緊緊地跟在邢夫人身後。
    刑夫人的胳膊還搭在婦人手臂上,正在低語幾句,忽覺一道目光襲來,抬起頭時錦初已經錯過了眼看向了別處。
    僅僅一眼,錦初就能斷定刑夫人很緊張婦人。
    “那位是刑夫人的大兒媳厲氏,成婚三年好不容易懷上子嗣,今日大概是來求子的。”紅梔道,她一眼就看到了厲氏微微隆起的小腹,加上厲氏時不時撫摸小腹,便知有孕。
    收回視線她點頭上了山。
    雪天路滑,台階是今兒天不亮就被打掃幹淨了,錦初側目問:“今日刑氏可來了?”
    “未曾,不過雲和郡主倒是帶著一家子來了。”
    錦初就更好奇了,今日是佛會又有高僧在場賜緣,多少人想所求都來了,刑氏竟沒來?
    到了山頂看見了展夫人和冉清羽二人,以及陸氏,鍾氏,都是來祈福拜佛的。
    各自打了招呼。
    進入大殿內聽經,鍾氏忽然走近了錦初身邊,壓低聲音;“太,太子妃,我母親想單獨見您一麵。”
    錦初挑眉。
    鍾氏趕緊保證:“您放心,母親不是尋釁的。”
    見鍾氏一臉緊張,錦初莞爾:“我有這麽嚇人麽?”
    聞言,鍾氏小臉一紅趕忙搖搖頭。
    佛會休息席間,錦初借口去換衣裳,去了一趟後院,鍾夫人早早就在此等候了,四個多月不見鍾夫人整個人瘦了不少,眼神也平和了許多,見著錦初後撲通跪下來。
    “罪婦見過太子妃。”
    錦初抬手讓她起來,鍾夫人卻搖頭;“今日佛會,我才得知太子妃也來了,是有一樁事想稟報,祈求將功贖罪。”
    “地上涼,起來吧。”錦初道。
    鍾夫人拗不過隻好起身,一襲素衣頭上連像樣的首飾都沒有,屋子裏布置也是簡簡單單,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還有兩個大箱子,桌子上放著一摞抄寫好的經書。
    “前些日子鎮王府派人在寺裏做法,我仔細打聽了才知小王爺生了很奇怪的病。”
    這種事原本鍾夫人是接觸不到的,但架不住鎮王府的人日日都來,稍微一打聽就知曉了。
    錦初斂眉:“鍾夫人知道什麽?”
    “疆醫!”鍾夫人一臉肯定:“太子妃可知道為何鎮王妃生養了五個孩子,偏偏隻有小王爺染了和鎮王府一樣的病?”
    鍾夫人娓娓道來:“鎮王妃當年懷小王爺時突然得了怪疾,渾身都是疹子,是範家舉薦了疆醫才治好了鎮王妃,從那之後鎮王妃才有了對桃花粉不適的症狀。”
    如今兒女都和東宮綁在一塊,鍾夫人也不敢鬧出幺蛾子,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全都說出來。
    “疆醫,奴婢略有耳聞,在疆南一帶供奉著疆神,若有所求就需要交換什麽,數年前後宮有個貴人為了奪寵,派人在疆南一代弄來個玉牌,日日帶在身上,三個月後一躍成了妃子,不過好景不長,那娘娘被人算計,丟失了玉牌,很快臉上長滿了紅斑,整個人散發著惡臭味,不足一個月渾身潰爛而死,若有所求,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紅梔道。
    鍾夫人點頭;“確實如此,疆醫最厲害之處就是蠱,尤其是雙生蠱,子母蠱,可解百毒,可解他人運勢。”
    紅梔嗤笑:“這些見不得人的玩意,早些年流傳入宮被發現後,先帝肅清了一批,子母蠱就是毒藥,以他人之軀滋養自己。”
    聽了半天錦初才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鎮王妃是遭遇反噬了?有人給小王爺用了雙生蠱?”
    鍾夫人猶豫:“我也隻是猜測,但鎮王妃確實供奉過玉牌。”
    她和鎮王妃走得近,見過一次露出來的玉牌,因為鍾夫人也曾猶豫過,她想求鍾國公一心一意對自己,不要被狐狸精迷惑了。
    但後來得知玉牌是用骨灰製成,她嚇得不輕,就放棄了。
    “疆醫……”錦初默念。
    “雙生蠱會蠶食人的腦髓,小王爺對外說丟了魂兒,極有可能就是被喂了雙生蠱。”鍾夫人想想都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渾身不自在。
    錦初臉色微變:“給小王爺下蠱,那另一隻蠱呢?又該作何處置?”
    “雙生蠱心意相通,都在啃食腦髓,一般死一隻,另一隻也活不成,常用的是給有孕之人服用,這樣一來等有孕之人胎死腹中時,另隻蠱也會死,至於宿主本人是生是死,就看子蠱能活多久了。”鍾夫人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所有的全都說了。
    她臉色訕訕地看了一眼女兒鍾氏:“我隻是略有耳聞,從未弄過這些髒東西。”
    鍾氏點頭表示相信,自家母親最忌諱的就是這些了。
    錦初深吸口氣,立馬就明白了刑氏為何有孕卻被養在了鎮王府,大抵是刑氏被服了蠱。
    下蠱之人必定就是雲和郡主!
    雲和郡主假惺惺地帶著刑氏來東宮求她做主,是掐準了她不會讓刑氏落了腹中孩子。
    甚至是做了兩手準備。
    第一當時刑氏並未服蠱,雲和郡主將人送到她麵前,若她執意要按規矩懲治了刑氏,後果必是一屍兩命!
    這樣她就背負了心狠毒辣的罪名。
    倘若刑氏沒了孩子,那蠱必定是要下給其他人,或許找刑氏,隻是因為刑氏恰好有了身孕,是最合適的人選。
    這樣刑氏等月份大了,出了點意外,姬郢也會跟著倒黴,神不知鬼不覺……
    心思真是足夠惡毒的。
    錦初想著長廊下一汪澄澈的小小少年,兩肩微垮,滿臉愁容,像是飄零在湖麵上的一根浮萍隨時都要被壓垮了,對著她說:“旁人羨慕我生來嬌貴,我又何嚐不羨慕普通人,沒那麽多算計。”
    “若是我猜得不錯,那鎮王妃是必死無疑的!”鍾夫人又道。
    錦初深吸口氣:“王妃見過僵醫,知道雙子蠱,一旦露出馬腳王妃肯定是不願意的。”
    兩個兒子之間的取舍,那必定是選姬郢!
    姬令肯定是要被拋棄的。
    鍾夫人點頭:“確實如此。”
    這麽一想許多疑點就想通了,什麽解藥不夠用,都是假象,鎮王妃死了,計劃才能順利進行。
    “這,這麽說,是二公子跟雲和郡主聯手殺害了王妃,栽贓嫁禍給了柳側妃,不,可能是兩人引導柳側妃這麽做的,我聽說王妃死的那天,整個王府上空都飄著一層絨毛,當京城裏並不是桃花季節,也極少有成熟的桃,即便是有,也搜集不了那麽多,隻有嶺南一帶半年前才有,人人都說是因為柳側妃沒了孩子才失了心智,可明明是收集桃毛在先,孩子沒了在後,足足差了四五個月時間,沒道理柳側妃會未卜先知。”
    鍾氏說出自己的疑惑,認定是柳側妃被人利用了,她震驚得後背發涼,一雙兒女謀殺了親生母親,還栽贓嫁禍旁人,隻為了要除掉最小的弟弟。
    這樣一來,鎮王才會扶持姬令上位。
    錦初臉色發白,原以為姬令隻是有些好色混賬,沒想到心腸這麽狠毒,還有雲和郡主。
    她抬眸看向了鍾夫人一眼,轉而對著飛雁低語幾句,飛雁立即離開,不一會兒又趕回來了,衝她點頭:“展夫人說以大局為重。”
    這是鬆了口準許鍾夫人回去了,錦初道:“你知曉這麽多,寺裏已經不安全了,就跟著鍾國公夫人一並回府吧,另外,此事不要對任何人透露。”
    鍾夫人聞言又驚又喜,連連保證:“太子妃放心,即便是回了國公府,我依然會每日都祈福恕罪,絕不耽擱一日。”
    “多謝太子妃。”鍾氏道謝。
    錦初離開後院時,佛會還在繼續,展夫人朝著她走來,見她臉色發白,忍不住問:“可是太冷了?”
    “不是,隻是還緩不過神。”
    展夫人將手裏的暖爐塞給了錦初,道:“人性本惡,咱們做好本分,無愧於心就好。”
    “我隻是憐惜小王爺。”錦初歎。
    兩人並肩往前走,還沒跨進門就聽一聲慘叫,錦初順勢看去,竟是厲氏倒在蒲團上,捂著肚子喊疼。
    一旁的刑夫人焦急不已,雙手合十對著佛像禱告:“求求佛祖救救我家兒媳,這一胎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懷上的。”
    “母,母親……疼……”厲氏的下半身很快就見了紅,血染衣裙,嚇得刑夫人趕緊派人去請大夫。
    一場變故讓佛會不得不終止,展夫人道:“看樣子三個月左右,見了紅,怕是難以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