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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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的萬道光芒灑下來,籠罩住金慶城外的紅花渠,驅散了黎明前後彌漫的薄霧。
兩隻黃鵠落在河麵上,遊弋到淺灘處,尋找貝類和小魚。
它們覓食的姿態,帶著謹慎意味,不時就要抬起脖子張望一番。
草原上最優雅的飛禽,沒了素日的氣定神閑,乃因被馮不餓啄怕了。
大白鵝馮不餓,才不管身處故國還是他鄉,她的眼裏,哪兒哪兒都是自己的地盤。
鵝吃素,黃鵠吃葷,本無“鳥為食亡”的殊死衝突,況且白鵝和天鵝,怎麽說也算不出五服的親戚吧,但馮不餓就是看人家黃鵠兩口子不順眼,見著便追打。
不過今日,黃鵠夫婦遙遙望見大鵝現身、正要振翅逃離時,馮不餓卻沒衝過來的意思,而是連跳帶飛地,往草原上那個紅袍身影奔去。
穆寧秋被馮不餓一撲,險些跌倒。
他這一年多,原是早已習慣了馮不餓這撒起嬌來的洪荒之力,隻因昨夜曲終人散後,他在星空下枯坐半宿,天光微明時才倒在草叢裏朦朧睡去,被陽光照醒後,昏昏沉沉地起來,疲憊沁染周身,落寞踉蹌的模樣,竟不像個武舉出身的驍將。
穆寧秋任馮不餓繞著自己轉了好幾圈,才俯身拔起晨露尚在的鮮嫩青草,攏得密密匝匝,喂給鵝吃。
再抬頭時,馮嘯從解頤公主的金邊白帳處,披著陽光走向他。
穆寧秋提步上前,與她咫尺相對。
“昨夜不便去公主帳下請你出來,現在,我可以問你幾句話了麽?”
“我就是來聽的。”
“你曉得我娘在食材上做手腳,便像北來途中對胡三牛和任平他們那樣,設個套給她鑽。”
“穆寧秋,你這是問我,還是審我?”
“我……”穆寧秋一怔,將嗓子壓了壓,“好,我口氣太重了。阿嘯,我就是想知道,你為何,不先來與我商量。初見我娘那天,在宮門外的長街上,我是如何回護你的,你不記得了麽?你難道覺得,我會不分是非地讓你受委屈麽?”
馮嘯絲毫不回避男子的目光:“好,那我告訴你,其實前日,穆府送來食材,我沒有讓蘇小小或者阿燕去逐個檢查豆沙與紅棗枸杞的袋子。蘭婆婆要看豆沙餡兒,我還與她說不必,油紙封住的吃食,用的時候再開。所以,直到昨日宴席的第一道甜菜上來之後,我才確定,你母親果然要給我使絆子。唔,羅大人的千金和太子應該也參與了,公主已與我說了他倆在我出帳後的言行。”
穆寧秋的麵色更冷峻:“你,你留了這樣周全的後手,必因不信我娘與你家冰釋前嫌。但你又不去先行查驗,等著如此狼狽之事教羌王看到,這不就是讓我娘成為笑柄,讓太子明白過來後也記恨你,甚至,讓羌王也覺得你行事欠妥麽?”
馮嘯搖搖頭:“穆大人,你還是不明白我到底在說什麽。我不事先去看,恰恰因為,我內心,沒有將你娘,當成神陽教的敵人那般看。我的確留好了後手,但我還存著一絲僥幸的念想,希望你娘,給我的果子,就像前幾次一樣是好的。至於狼狽、笑柄、記不記恨的,難道不是誰種的因、誰便咽下自己的果麽?我在整台婚宴裏,已然盡好了本份,沒有出岔子,羌王若因我行事頗有心機而定我個“不妥”之罪,那今後他會明白,我的不妥之處,多著呢。”
穆寧秋雖劍眉緊簇,卻也是將馮嘯的每句話都聽仔細了。
聽著聽著,他不得不承認,他找不到再次反駁馮嘯的理由。
馮嘯是“受害者”,受害者為什麽要完美?
馮嘯又是“自救者”,自救者為什麽會有罪?
此時此刻,穆寧秋還做不到立即跳脫成佛的視角來看,但他垂眸靜思後,意識到,或許,幹脆在母親第一次出手時,就讓她敗個徹底,才是快刀斬向死結的法子。
馮嘯說完後,穆寧秋陷入沉默。
這是他第二次與心愛的女子爭執。
上次,還是去歲在運河船上給紈絝王爺嵬名德旺烤驢肉時。
彼時,他尚未全然表明心跡,此時,他是決定與她攜手共行的。
思及此,穆寧秋似乎頭腦清明了些。
既然鐵了心執子之手,那必然要作出分清是非的取舍。
馮不餓蹲在二人之間,正緊張地觀戰,忽然視野中出現不速之客,它騰地站起,抖了抖翅膀,叫喚起來。
馮嘯回頭,隻見燕國公主帶著幾個隨從,款步走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