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千算萬算一場空
字數:3868 加入書籤
蕭煜已在院中踱了十幾個來回,指尖無意識地撚著袖口磨損的金線。
昨夜賭坊又派人來催債,那利滾利的數目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蕭煜眯起眼睛盤算著,雖暫時求娶不得傅穎芝,可這傅靜安也是敬文伯府家的小姐,按照伯府實力,想必嫁妝總該有些分量。若能先解了這燃眉之急,或許還能在賭桌上翻翻本。
"二爺,轎子到了。"小廝低聲通傳道。
蕭煜精神一振,快步向外走,卻在看到側門處的景象時僵在了原地,他死死盯著傅靜安身後那兩口單薄的紅綢木箱時,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喉頭湧上腥甜。
他強撐著扯出一抹笑意,草草應付完迎親儀式。
待新房的門一關,便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掀開那兩口箱子,隻見裏頭除了幾匹尋常布料、一匣成色平平的首飾和幾包散碎銀兩外竟再無值錢之物。
"靜安,你可曾來些田產地契?或是商鋪文書?"他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並無。"傅靜安還未回過味來,在蓋頭下嬌聲應答。
"敬文伯府這是打發叫花子?"蕭煜聞言,冷笑一聲,強壓著怒意道,"堂堂伯府嫁女,就這兩箱破爛?"
傅靜安原本還含羞帶怯地坐在床沿,聞言猛地抬頭,眸中閃過一絲錯愕。
待反應過來,不由譏諷道,"蕭郎這是何意?你們國公府的聘禮倒是浩浩蕩蕩抬了十幾箱,可裏頭裝的是什麽?我父親氣得幾日茶飯不思,既然你們國公府這般‘厚待’,為何我們伯府不能‘禮尚往來’!"
蕭煜聞言,麵色一僵。他確實存了算計,想著國公府雖已敗落,但架子總要撐足,便命人將庫房裏那些積壓多年的舊物充作聘禮,本以為敬文伯是個好欺負的,不曾想卻被他反手用這兩箱嫁妝狠狠打了臉。
望著麵前一臉陰鷙的男人,傅靜安冷笑道,“蕭郎原準備唱哪一出?空手套白狼?”
"好得很!"蕭煜終於按捺不住,一把將茶盞掃落在地,暴怒道,”既然二小姐這般會算計,往後這院裏的一應開銷,就請你自己擔著吧!"
說罷,留下滿地狼藉,摔門而去。
傅靜安怔怔跌坐在繡榻邊,指尖深深掐進錦緞被麵。她原以為蕭煜待她還是有些真心,當初在詩會上那些殷勤小意,月下那一句句山盟海誓,不曾想,竟全是衝著伯府錢財來的。
前方的紅燭爆了個燈花,映得她臉色忽明忽暗這一切,傅靜安清秀的麵容上,一滴淚珠無聲滑落。
……
傅穎芝的醫館有條不紊地開建了。
午膳時分,她將琴心琴音喚到跟前,對著二人輕聲交代著。
"琴心,從明日起,藥材采買的事就交給你了。"
"我?"琴心聞言,不由瞪大眼睛忐忑道,”小姐,我、我能行嗎?"
傅穎芝莞爾一笑,柔聲道,“出門采買,你總能挑到成色最好的首飾;前些日子去繡羅閣,你也能一眼辨出料子的優劣。這般眼力,不用在辨識藥材上豈不可惜?"
語畢,她又轉向琴音,溫聲道,”琴音沉穩且心思細膩,往後醫館的賬冊就托付給你了。“說著略一沉吟,”記賬時須得分門別類,既要記清每筆開銷,也要留意藥材的存量。"
琴音聞言輕輕點了點頭,她深知小姐這番安排,字字句句都是為她們著想。
”小姐可是不要我們了?"琴心突然紅了眼眶,聲音哽咽道,“為何不要我們伺候,而是打發我們去外頭做事呢?”
傅穎芝聞言,先是一怔,隨即失笑道,"傻丫頭,我怎麽會不要你們?"說著伸手輕輕捏了捏琴心的臉頰,眸中滿是憐愛。
琴音取出絹帕,上前為琴心拭去淚痕,溫言解釋道,”小姐這般安排,正是為我們籌謀長遠。你可記得臨安巷繡坊的張娘子?當年不過是個繡娘,如今憑著一手絕活,不但自立門戶,還收了好幾個徒弟呢。"
"正是如此。"傅穎芝讚許地點頭道,"女子立世,總要有一技之長。琴心活潑開朗,最適合與人打交道;琴音心細如發,管賬最是妥當。”
她頓了頓,語氣愈發溫柔,"我盼著你們都能憑自己的本事活得精彩,而不是僅僅局限於後宅的四方天地裏。"
前院傳來嘈雜的人聲,三人匆匆前去,發現是傅穎芝張貼的醫館招徒告示引來了圍觀。
"快看!學醫竟然還給工錢!”
“有這等好事,莫不是騙人的吧?"
正當議論聲此起彼伏之時。
一個背著藥箱的遊方郎中突然高聲譏諷道,"黃毛丫頭也敢開醫館收徒?真是拿人命當兒戲!"
琴心氣得跺腳就要衝上去,卻被傅穎芝攔了下來。
她看向那位郎中,朗聲道,"這位先生,可敢與我比試辨藥?蒙眼識得六味藥材者勝。"
人群頓時鴉雀無聲。
那郎中見眾人看向自己,不由麵色一紅,梗著脖子嚷道:"比就比!誰怕誰不成!"
語畢,便有好事者搬來桌椅,街對麵藥鋪的掌櫃聞此熱鬧,也捧著個檀木托盤快步前來,盤中整整齊齊排著六個盛著不同藥材的青瓷小碗,皆用白布蒙得嚴嚴實實。
傅穎芝與郎中各自蒙眼坐定,比試正式開始。
"第一味。"傅穎芝指尖輕觸藥材,僅兩息便展顏道,"此乃當歸,味道甘甜,性溫,當是產自漢州的佳品。"
藥鋪的掌櫃連連點頭,眾人目光轉向郎中,卻見他撚著藥材反複揉捏,遲疑道,"這...似是川芎?"
“第一局,傅三小姐勝!”掌櫃高聲宣布道。
"第二味。"傅穎芝撚了一撮藥材在鼻端輕嗅,悠悠道,”白前,氣若遊絲,味帶甘甜,這微苦回甘的味道,必是產自永州。“語畢,她忽然輕笑道,”先生若再揉搓,這好好的一盤白前便成碎末了。"
滿堂哄笑中,郎中麵紅耳赤,豆大的汗珠顆顆滑落。
第二局勝負已分。
待到第三味,郎中竟將人參誤作黨參。這最基本的錯誤,引得圍觀藥童嗤笑不已。
反觀傅穎芝,每辨一味,不僅道出產地時節,連炮製火候、霜紋脈絡都如數家珍,引得圍觀者嘖嘖稱奇。
"第六味。"她指尖掠過最後那碟藥材,忽地頓了頓,將藥材推向郎中,"先生不妨先猜?"
郎中如蒙大赦,急道:"這觸感和形狀,定是赤小豆!"
傅穎芝解下蒙眼布,露出碟中那枚形如淚滴,黑臍紅身的豆子,悠悠道,“這是相思豆。”
話音剛落,堂中已是一片叫好聲。
人群中,一名青衣男子在角落裏冷眼旁觀著這一切。待見勝負已分,便未再停留,朝著鎮南王府的方向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