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偏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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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宮女打翻了甜湯,偏巧撿走了碎瓷,卻未曾擦拭灑落的甜湯;偏巧清掃之人未曾窺見;偏巧查驗之人亦未曾留意;偏巧侍衛巡邏之時也未曾察覺;偏巧那麽多經過的人沒有滑倒,偏巧將坐著鳳輦路過的皇後,給滑得撞傷了眼角?”謝知意眼底閃過一絲銳光。
    在劈線的陳育琳抬頭說了句,“娘娘是覺得這都太巧了?”
    “巧得如有人刻意編排的戲文。”謝知意輕笑一聲,“這出戲看似編得毫無破綻,可仔細一琢磨,處處皆是漏洞。”
    陳育琳和穀雨若有所思,霜降一臉茫然,“娘娘,您細說說。”
    謝知意喝了一口茶水,目光掃過三人:“漏洞便在這一個個‘偏巧’裏。”
    伸出一根手指,“這其一,卯時正是傳早膳的時辰,各宮傳膳宮人提著食盒往來如梭,宮道上人來人往。便是那潑湯的宮女嚇傻了忘了收拾,也該有路過的人瞧見稟報。畢竟誰也不想擔上個‘見危不救’的罪名。可偏偏就沒人看見,這宮道難不成就那宮女一個人走過?””
    霜降眨了眨眼:“或許是大家走得急,沒留意?”
    “急也不會眼盲。”穀雨不讚同她的說法。
    謝知意又伸出一指,“其二,那塊冰,我也瞧過,可不像是宮女失手打翻碎,湯水灑出來的樣。倒像是有人拿著容器,特意在那處倒了一灘。這不是‘失手’,而是像‘蓄意’。”
    “上次小廚房打翻了蜜餞湯,地上黏糊糊一片,連廊柱根都沾著糖渣呢!”霜降連忙道。
    謝知意伸出第三根手指,“其三,曹良人今日要了燕窩羹,傳膳宮女若是打翻了燕窩羹,她沒有喝到,以她的性子,她會一聲不吭?這說明她喝了燕窩羹,那倒在宮道上的燕窩羹哪兒來的?”
    “這確實太可疑了。”陳育琳點頭道。
    “其四,清掃的共四人,別的地方的積水都清掃到了,卻獨獨漏掉了倒燕窩羹的這處,偏這處還是在宮道正中,最顯眼的位置。她們為何對一灘甜湯視而不見?莫說四個人,便是一個人清掃,也斷不會漏過這般醒目的水漬。這已不是疏忽,這是分明是視而無睹。”
    “說不定是有人提前打過招呼,讓他們‘該看見的看見,不該看見的當沒看見’。”穀雨揣測道。
    “極有可能。”陳育琳讚同地附和。
    謝知意五指半攏,續道:“其五,皇後鳳輦出行,儀仗在前清道,隨行侍衛與太監本就該提前勘察路徑是否平坦無礙,確保萬無一失。這宮道是皇後日常往來的必經之路,他們對周遭環境本該熟稔於心,怎會對一灘顯眼的甜湯視而不見?若說尋常宮人疏忽尚可理解,可負責皇後安危的侍衛與內侍,斷不會犯此等低級錯誤。這不是失職,更像是有人默許了這灘甜湯的存在,為‘意外’鋪路。”
    “別的且不說,光這五個漏洞,就足以說明這事處處都透著人為安排的痕跡。看似是一串偶然的意外,實則是環環相扣的算計。”謝知意握拳,“有人想借這灘甜湯生事。”
    “誰有這麽大膽子,敢算計到皇後的頭上?”霜降瞪大的眼睛。
    “在這後宮之中,人人皆有可能。或為爭寵,或為泄憤,亦或是受人指使。動機千變萬化,甚至......”謝知意唇角勾起嘲諷的弧度,“賊喊捉賊,也未可知呀。”
    畢竟因那一連串的案件,皇後的威嚴早已不如從前,前朝後宮暗地裏頗有微詞,各宮也漸漸生出些懈怠之心。
    餘少雲急需一場“撥亂反正”的機會,既能揪出幕後黑手立威,又能借此重整宮規,將散落的權柄重新攥緊在手中。
    這場“意外”,若真是她自導自演,倒成了最順理成章的一步棋,以小傷換來了徹查宮闈的由頭,還打擊了想奪權的太後,一箭數雕啊。
    “對自己下狠手,是皇後娘娘能做出來的事。”陳育琳在宮裏的時日要比謝知意她們都久,對皇後餘少雲的了解更深。
    “些許皮肉傷,換後宮上下俯首帖耳,這筆賬劃算得很。”謝知意接過穀雨遞來的核桃仁,捏在手中,“當然,這隻是其中一種可能。後宮之事,從來不是非黑即白。一碗甜湯凍成的冰,查得出的是失職,查不出的是人心。”
    這時,窗外傳來“劈啪”輕響,霜降興奮地道:“下雪了!”
    話音落,她人就竄出去了。
    “這丫頭,一點雪粒子就樂成這樣,等下雪勢大了下場大雪,怕是要撒了歡在院子裏鬧騰,仗著自己會武摔不著,指不定會在雪地裏翻跟頭、踢雪團,把好好的院子攪得白茫茫一片狼藉。”謝知意透過窗紙看著在外麵蹦跳著接雪的霜降,無奈又好笑地道。
    “娘娘,您忘了,去年下大雪,她在壽昌院時,非要用腳劃了個大大的‘福’字,還拉著您去看,說這是‘雪地添福’,結果弄得大腳趾長凍瘡,一到晚上就癢,一癢她就哇哇亂叫。”穀雨笑道。
    “你去瞧瞧,讓她換雙厚底鞋,別再長凍瘡了。”謝知意說道。
    她話音落,就聽寒露在外麵已經罵起霜降來了,“霜降,去年長凍瘡的滋味忘了?大半夜癢得直哼哼,讓芒種給你烤生薑片,給燒熱水給你燙腳,這會兒倒敢在雪地裏瘋跑了?”
    寒露的聲音帶著幾分厲色,卻掩不住關切,“還不快回屋換鞋!再磨蹭,仔細你的皮!”
    “我就玩一小會兒,你看這雪粒子,像不像去年娘娘賞的那盒星星糖?亮晶晶的,抓一把能當糖吃呢!”霜降仰著臉接雪,說話時還不忘伸出舌頭。
    “你個饞嘴的,娘娘是少給糖給你吃了嗎?看著雪粒子當糖吃,你給我趕緊進來。”寒露咬牙切齒道。
    “進來進來了。”霜降在寒露的怒視下,跑回了廊下。
    屋裏的謝知意聽見這動靜,對穀雨笑道:“也就寒露能治住她。”
    “有寒露盯著,霜降也能少犯些渾。”穀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