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場中，那個四腳朝天躺在地上的錢嘉樂，和那個雲淡風輕、仿佛隻是隨手撣了撣灰塵的左頌星身上。
    洪金保瞳孔微縮，心中暗忖：這小子，果然藏得深！
    他知道左頌星能打，但在夜總會那次，畢竟環境混亂，看得不真切。如今光天化日之下，一招製服洪家班以身手靈活、硬朗著稱的錢嘉樂，這份功力，絕非等閑！
    功夫這東西，玄乎其玄，外行人總覺得越老越妖，其實不然。
    尤其是在這片場打拚的龍虎武師，大多是半路出家。錢嘉樂他們這一輩，不少人是從小在戲班長大，學的是北派或南派的傳統功夫，詠春、洪拳、蔡李佛，練的是套路，講究的是架勢。
    這些功夫，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打出來虎虎生風，極具觀賞性，是銀幕上動作場麵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戲曲學校學的唱念做打，翻騰跳躍，更是家常便飯。可真要論及實戰，這些偏向表演性質的拳腳，比起真正經曆過生死搏殺的技藝，就顯得有些華而不實了。
    左頌星則完全是另一個路數。他前世身為頂尖保鏢，所學所練，皆是為了在最短時間內製服乃至擊殺敵人。
    他融合了空手道的剛猛直接、跆拳道的高速踢擊、截拳道的簡潔高效以及巴西柔術的地麵纏鬥，更吸收了部隊裏一擊必殺的近身搏擊術。
    對他而言，功夫從來不是為了好看，而是為了生存，為了完成任務。
    每一個動作都剔除了多餘的花架子，直指要害，講究效率與實戰效果，錢嘉樂輕敵冒進，破綻大開，被左頌星抓住腳踝，重心破壞，自然是一沾即潰，毫不意外。
    錢嘉樂緩了一會兒，混沌的腦袋清醒了幾分。他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了起來，臉上寫滿了不服與愕然。
    剛才怎麽回事？腳滑了？還是一時大意？他可是洪家班的金字招牌之一，怎麽可能被一個導演一招放倒？這要是傳出去，他錢嘉樂的麵子往哪擱？
    “再來！”
    他低吼一聲，雙拳緊握，擺出了更嚴謹的戒備姿勢，眼神死死鎖定左頌星，顯然是把剛才的失利歸咎於意外。
    “阿星……”
    洪金保剛想開口勸阻，左頌星卻擺了擺手：
    “嘉樂，切磋而已，點到為止。大家都是自家兄弟，真打出火氣傷了和氣就不好了。”
    “不行！我剛才沒準備好！再來過！”
    錢嘉樂梗著脖子，一副不找回場子誓不罷休的模樣。
    左頌星無奈地看向洪金保，攤了攤手，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了。
    洪金保看著自己這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師弟，也是無奈，隻能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對左頌星笑道：
    “阿星，嘉樂就是這牛脾氣，你再跟他練練。”
    他壓低聲音對左頌星補充道：“不過你下手悠著點，別真傷了他，給他留點麵子。”
    錢嘉樂大吼一聲：
    “看招！”
    不再有任何試探，雙腿如同旋風般踢出。第一腳直取左頌星麵門，第二腳橫掃左頌星腰肋，第三腳則是一個刁鑽的下劈，封死了左頌星的退路。
    這正是他擅長的連環腿法，速度快，角度刁，力量足！這一次，他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場邊洪家班的武師眼看錢嘉樂如此認真，心想這次可是穩了，他肯定能一雪前恥。
    左頌星腳下步法變換，如同蝴蝶般在狹小的空間內閃轉騰挪，錢嘉樂的腿風幾乎是擦著他的衣角、甚至額前的發絲掠過，險之又險！盡管左頌星隻是閃避，並未還擊，那連續三記快如閃電的踢擊落空，卻也引來了外行觀眾的一片喝彩：
    “好腿法！”“嘉樂，加油！”
    “哼！”
    錢嘉樂見自己全力施為的連環腿竟然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心中又驚又怒，冷哼一聲，帶著幾分挑釁地喝道：
    “看到沒有？這就是我的功夫！光會躲算什麽本事？”
    他深吸一口氣，打算故技重施將左頌星逼入死角，隻要對方沒有閃避空間，就必然會露出破綻。
    然而，就在他剛剛抬起腿，準備踢出新一輪攻擊的瞬間，左頌星動了。
    之前一直被動閃避的左頌星，仿佛早已預判了他的動作，就在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支撐腿微微晃動的那一刹那，左頌星看似隨意地向前邁了一小步，右腳以一個極其隱蔽的角度輕輕向前一踢。
    這一腳，力量速度都很一般，卻精準無比地踢在了錢嘉樂那條作為軸心的左腿膝彎處。
    “啪！”
    一聲輕響，錢嘉樂隻覺得支撐腿一軟，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整個人再次失去平衡，狼狽地向側後方摔倒在地！
    這一次摔得比上次更重，也更憋屈。
    錢嘉樂掙紮著想要立刻爬起來，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怎麽倒下的，隻覺得對方那一腳踢得太刁鑽，太不是時候了！
    左頌星顯然不打算再給他機會，就在錢嘉樂雙手撐地準備起身的瞬間，左頌星如影隨形般欺身而上，右手閃電般按住了他的後頸，左手扣住他的腰帶。
    “砰！”
    一個幹淨利落的過肩摔，將錢嘉樂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地上。不等錢嘉樂緩過勁，左頌星手臂一較勁，再次將他拎起，“砰！”又是一個過肩摔！
    如此反複三四次，每一次都摔得錢嘉樂七葷八素，渾身骨頭仿佛都要散架。
    他空有一身力氣和敏捷的身手，但在左頌星的控製下，卻如同一個布娃娃般，毫無反抗之力，連調整姿勢都做不到。
    “服了！服了！”
    錢嘉樂此時內心跟死了差不多，竟然被一個導演打得沒有還手之力。
    左頌星緩緩收回拳頭，站起身，拍了拍手，臉上又恢複了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容，看向臉色有些複雜的洪金保：
    “三毛哥，你看，都說了是自家兄弟，點到為止嘛，打打殺殺的多傷和氣。”
    錢嘉樂躺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好半天掙紮著坐起身，看著左頌星，終於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
    “左導演……我……我不是你的對手。心服口服。”
    左頌星笑了笑，伸手將錢嘉樂拉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嘉樂，太客氣了，大家都是為了拍好戲。身手好是好事，用在電影裏才最關鍵。”
    說著，他轉頭看向周圍鴉雀無聲的眾人，尤其是那些眼神複雜的龍虎武師們，朗聲問道：“怎麽樣，各位大佬？這下，拍我的戲，應該不用給我臉上貼膠布了吧？”
    這話帶著幾分調侃，卻也無人反駁。洪家班的武師們麵麵相覷，雖然心裏可能還有些不忿，但事實擺在眼前，他們中最能打的錢嘉樂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其他人又能如何？技不如人，這是事實。
    導演會武術，誰也攔不住！
    這句話此刻在眾人心中回蕩。一個年輕氣盛的武師忍不住開口問道：“左導演，你身手這麽好，那你覺得……我們這戲裏的打戲，應該怎麽拍？”
    “很簡單。我們拍的是動作時裝戲，不是古裝武俠片。那些一板一眼的套路，那些飛來飛去的鋼絲，能少用就少用。我的要求是，徹底摒棄過去那些老掉牙的動作設計理念，要真實，要快，要狠！簡而言之，未來的動作潮流，必須是以現代搏擊作為核心，講究拳拳到肉的實戰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