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夫人與呂雉的書信往來，自然瞞不過劉盈。
    他知道母親這次的處理算是顧全了大局，未使事態惡化。
    但他也明白，戚夫人這個不安定因素，終究需要徹底解決。而關鍵，在於弟弟劉如意。
    劉盈下旨，以商議東南邊防為由，將劉如意召入宮中。
    未央宮一處僻靜暖閣內，炭火盆驅散了初冬的寒意。
    兄弟二人對坐，案上擺著幾樣簡單酒菜，並無外人伺候。
    劉如意顯得有些拘謹，他心中大概猜到皇兄召見所為何事，母親的那些言行，想必早已傳入宮中。
    劉盈親自為弟弟斟了一杯溫酒，看著他那條空蕩蕩的袖管，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他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如意，朕召你來，並非為了邊事。你母親近來……有些不安分，你受委屈了。”
    劉如意聞言，猛地抬頭，臉上露出愧疚與激動交織的神色，他放下酒杯，就要起身行禮請罪：“皇兄！臣弟管教無方，致使母妃妄言，驚擾聖聽，臣弟……”
    “坐下。”
    劉盈抬手虛按，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朕沒有怪你的意思。你的心，朕一直都知道。若非你深明大義，嚴詞拒絕，隻怕局麵早已不堪設想。朕……很欣慰。”
    劉如意眼眶微紅，重新坐下，聲音有些哽咽：“皇兄信重，托付東南重任，臣弟唯有竭盡全力，以報君恩！絕不敢有絲毫非分之想！母妃她……她是糊塗了，臣弟定會嚴加約束……”
    劉盈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約束是一方麵，但根源在於其心不死。朕今日找你來，是想與你推心置腹地談一談。”
    他目光深邃地看著劉如意：“朕近來所為，焚火銃，縮邊鎮，乃至……有意退位，想必你也有所聽聞，心中必有疑惑。”
    劉如意點了點頭，坦誠道：“臣弟確有不解。皇兄正值壯年，帝國如日中天，為何……”
    劉盈輕輕歎息一聲，選擇性地透露了一些信息：“如意，有些事，關乎天命氣運，非人力可強求。朕所做一切，皆是為了大漢能夠長治久安，避免未來可能出現的巨大災劫。這其中緣由，錯綜複雜，朕無法盡數向你言明。但你要相信，朕絕無拋棄江山、辜負臣民之意，而是為了一個更……平穩的未來。”
    他頓了頓，繼續道：“至於退位之後，由誰繼承，朕心中已有考量。此人需仁德、沉穩，能承前啟後，而非一味開拓或守成。朕可以告訴你，絕非你我兄弟幾人相爭。”
    “朕希望，無論未來誰坐在那個位置上，你都能像輔佐朕一樣，竭誠輔佐新君，守護好我們劉家的江山，守護好這大漢的億萬黎民。”
    劉盈的目光充滿了信任與期待：“你的才華在軍事，在邊疆。朕需要你繼續替朕，替未來的皇帝，鎮守好東南門戶！這並非驅使，而是托付！大漢的軍魂，需要你來維係一部分。”
    聽著皇兄這番肺腑之言，劉如意心中激蕩不已。
    他明白了皇兄的苦心，也感受到了那沉甸甸的信任。
    他猛地站起身，單膝跪地，昂首肅然道：“皇兄放心！臣弟在此立誓，此生必忠於大漢，忠於陛下所選之嗣君！東南之地，隻要臣弟一息尚存，絕不讓外敵踏入半步！若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看著弟弟那堅毅而忠誠的麵龐，劉盈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他親自扶起劉如意，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朕信你！起來，陪朕再飲幾杯。”
    兄弟二人舉杯對飲，所有的猜疑與隔閡，在這推心置腹的交談中煙消雲散。
    劉盈知道，有趙王劉如意在，軍權的一大支柱便穩了。
    而接下來，他需要處理的，是那個依舊不肯安分的戚夫人，以及為整個帝國的權力交接，鋪平最後的道路。
    ——
    未央宮一處溫暖而私密的偏殿內，炭火燒得正旺，驅散了深秋的寒意。
    劉盈設下家宴，隻召來了齊王劉肥、趙王劉如意和代王劉恒三位兄弟。
    沒有繁複的禮儀，沒有外臣在場，隻有兄弟四人圍坐一案，氣氛看似輕鬆，卻隱含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凝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劉盈放下手中的玉箸，目光緩緩掃過三位至親兄弟的臉龐。
    劉肥敦厚，劉如意剛毅，劉恒沉靜。他深吸一口氣，決定在這個最親近的圈子裏，透露部分驚心動魄的真相。
    “今日召兄弟們來，不隻為飲酒。”
    劉盈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千鈞之力，“有些話，憋在朕心中已久，若再不說，隻怕日後……再無機會。”
    三人聞言，皆放下杯箸，正襟危坐，知道皇帝此番必有要事。
    劉盈的目光首先落在老大劉肥身上，帶著一絲複雜的憐憫：“大哥，若非朕這些年有意維護，以你寬厚甚至有些懦弱的性子，在齊地那般富庶卻勢力錯綜複雜之處，恐怕早已被人架空，最終……鬱鬱而終，難享天年。”
    劉肥渾身一震，臉上血色褪去幾分。
    他雖無大誌，但也知權力傾軋的殘酷，劉盈此言，絕非危言聳聽，他喃喃道：“臣……多謝陛下回護之恩。”
    接著，劉盈看向劉如意，眼神中充滿了痛惜與無奈：“如意，你最是可惜，也最是幸運。可惜的是，若按原本命途，你……活不過十三歲。”
    “什麽？！”
    劉如意猛地抬頭，獨臂下意識握緊，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才二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皇兄竟說他原本命止十三？
    劉盈歎了口氣，語氣沉重：“隻因你的母親，戚夫人。”
    “一如既往的野心勃勃，卻無相應智慧，屢次挑戰母後權威，試圖為你爭奪儲位。”
    “在那條既定的軌跡裏，她的所作所為，最終觸怒母後，招致……殺身之禍，而你，亦受牽連。”
    劉盈沒有說得太細，但那未盡之語中的血腥味，已讓劉如意不寒而栗，三位親王再無談笑之意，唯有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