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字數:5416 加入書籤
“是我要感謝您,教給我東西,讓我不至於在裏麵虛度光陰”,寧致遠感激的說道。
“自助者天助。我已垂垂老去,能不能活著出去都要看造化了。我雖然不迷信,但是《聖經·啟示錄》裏有這麽句話‘我就觀看,見有一匹灰色馬,騎在馬上的,名字叫作死,陰府也隨著他;有權柄賜給他們,可以用刀劍、饑荒、瘟疫、野獸,殺害地上四分之一的人’,我隨時可能騎上那匹灰色馬,跟這個世界說拜拜,周圍空無一人,就在那高牆電網之中。
希望你能根據我的總結悟到一身的本事,這樣等我走後,世上還有那麽一絲絲我存在過的痕跡存在著,如此,我雖一生孑然一身,無有子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父親去世時我已身陷囹圄,母親在外獨自一人,還要因我而承受著無盡的悲傷。也許,這就是我一聲作孽該有的下場吧”,簡老師歎息道。
“您太悲觀了。這個行業裏不止您一人,很多攀龍附鳳的不還是依然在外麵逍遙快活?您說您手上沾滿了散戶的鮮血,其他人又何嚐不是?您還是因為想要為自己所謂的作孽救贖而被一些陰謀之網抓進來的,其他人呢?自古‘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這樣的不公還少嗎”?寧致遠說道。
“我給你句忠告,不論你以後有多大的本事,都不要試圖去以卵擊石,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這就是現實,**裸的現實。你上有老下有小,你有家人,有家人就會有軟肋,不要想著當英雄。你看國外的電影,那些英雄剛開始都是玩世不恭,隻有在人們麵臨巨大災難的時候才開始體現出英雄精神,而且無論再難最後都活了下來,看到了自己成為人們心目中的英雄。
而國內呢?所有的英雄都死了,都是死了之後追封的英雄,不僅自己永遠也看不到了,還給家人帶來了無盡的傷痛。這裏還不去討論那些有著陰謀的、蒙蔽的、陰暗的、不堪的東西。人的一生太短,短的隻能完成一件事情,隻能盡到一種責任。小富即安就好,家人才是最重要的,這一點,永遠不要忘了”,簡老師意味深長的囑咐道。
“好的,我記下了”,寧致遠點了點頭。
“對了,不出意外的話,你的案子已經退檢了是吧”,簡老師說道。
“不會吧,您可真是神了,什麽都在您的預料之中”,寧致遠驚訝道。
“這世上哪有什麽神啊,那些個所謂神的東西,不過是常人的思維所不理解的平常事罷了。我不僅能料到你的案子已經退檢了,我還能料到就算案子退檢了,承辦也從來沒有找過你,是嗎”?簡老師微笑著看著寧致遠。
“我了個去,您還是真料事如神啊”,寧致遠不禁張大了嘴巴。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的猜測就對了。你也不要每天提心吊膽了。律師肯定跟你講過了刑事案件的基本流程,像你這種罪名就算再複雜的案子,最長的時間也就是兩退三上,就是檢察院退回兩次,補充偵查,正常情況下承辦肯定會來找嫌疑人做筆錄再重新交上去的,根據每個流程的時間來看,兩退三上再開庭,中間剛好是一年時間左右,這就對了”,簡老師說道。
“什麽就對了”?寧致遠帶著疑惑的表情急切的問到。
“你看,有些道理你都懂,可是真的要把它們串起來,形成結論從而指導你的行為,那中間又有著許多不可逾越的鴻溝。你還是要從各個角度思考你為什麽會進來,你要從各種蛛絲馬跡上找出關聯性。
是誰要把你送進來?為什麽要把你送進來?你要從對方的處境上去考慮,就像主力要從散戶的角度去做陷阱一樣的道理”,簡老師說道。
“還是要回到資本市場的邏輯上來”?寧致遠問道。
“沒錯,我之前是不是教過你,對於大股東或控股股東,他們的原始股按法律規定在三年內不得進行轉讓或交易。還記得嗎”?簡老師微笑的問道。
“讓我來思考一下,我被抓進來企業剛上市不滿兩年,如果我的案子一年才能開庭,那剛好開庭的時間差不多是集團上市三年左右,剛好原始股東有了可以交易的窗口。原始股東的減持一般要在高位,且要配合利好政策才不會被證監會注意”寧致遠認真的思考著。
“是不是在我開庭的時候,企業反腐這個消息又可以被集團再重新利用一次,作為利好消息。雖然說這不能作為股價拉升的決定因素,但最起碼可以作為利好起到一定的輔助作用。操盤手也許會在那個時候,結合大盤走勢的外部環境,綜合分析下,把股價進行拉升,配合集團老總高位減持,獲得巨大利潤”?寧致遠認真思索後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有點眉目了哈。還要再悟得更深一點。做事情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說實話,誰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大盤實際會怎麽樣,可以有這樣的計劃,但是絕對不能是唯一的計劃。
如果大盤走勢好,是可以配合公司的利好來進行高位套現或者隻是拉升股票讓股價上一個台階,都行;如果大盤走勢不好,那利用散戶‘利好出盡是利空’的反向邏輯,操盤手可以順勢打壓股價,散戶肯定拋售,然後主力順勢多撿些籌碼回來。
總之,都是機會,幹嘛不用呢,對吧”,簡老師說道。
“可是,這裏麵有一個問題,集團老總就這麽肯定我開庭的這個消息一定會是利好消息?講白了,公司也不是再什麽事情上都守身如玉、潔白無瑕的,背後也有著很多肮髒的、見不得人、甚至是違反法律的情形存在,集團老總就不怕我在開庭的時候給他全都抖落出來”?寧致遠說道。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拋開你作為一個在眾人眼裏是個十惡不赦、忘恩負義的嫌疑人來說,然後根本沒人會相信你說的話或者說別人天然的都會把你所說的話當做瘋狗亂咬人這個角度之外。
最大的可能就是,我剛剛提醒你了,散戶的邏輯是‘利好出盡是利空’對吧,在市場上,永遠不要忘記‘反著來,凡事都反著想一想’”,簡老師看著寧致遠說道。
“反著來,我想想。‘利好出盡是利空’,那同樣‘利空出盡就是利好’,對嗎”?寧致遠說道。
“是的。那就回答了你剛剛提出的疑問。理論上來講,凡是上市滿三年的企業,大家都有原始股東可能會減持的預期,資本市場看的就是預期。那在這個時候,想要減持是很難的,某種意義上來講,那個時候就是一致性的看利空的。但也就是因為這樣,你的這件事情剛好可以拿來用,你想想呢”?簡老師微笑著說道。
“我明白了。上市滿三年大股東有減持的預期在市場上來講是利空,這個是沒辦法避免的,時間窗口就擺在那,對吧。但是我的這個開庭時間相比之下就是有彈性的,可以想辦法掌控的,最起碼不是鐵板一塊,對吧。
這樣想的話,如果我開庭,乖乖認罪,那對企業來講就是利好,企業反腐大快人心,這個利好消息可以對衝大股東減持的利空消息;
就算我開庭的時候真的抖落出什麽東西,講白了我知道的也有限,還不一定有人信。退一步講就是有理有據的爭取到大家的相信真的成了企業的利空消息,那兩害相權取其輕,我的這個利空消息剛好可以起到轉移大家的注意力的目的,讓大家不去關注原始股東可能會減持這個更大的利空。
如此一來,真的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呀,高明,高明啊”,寧致遠不禁感慨道。
“厲害,厲害,年輕人就是聰明,一點就通啊,哈哈”簡老師說道。
“可是,這裏麵也有一個問題,司法部門又不是集團老總可以控製的,怎麽就那麽順利的按照集團的意圖來呢”?寧致遠疑惑的問到。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了,就算你的案件被檢察院退回來了,承辦也不會來找你的,你忘記了?我就這麽跟你說吧,你這才被退回來第一次,後麵第二次退回來,也是一樣。期間無論是承辦也好,還是檢察院也好,都不會有人來找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講白了,就算是你提出申請要見檢察官,也不會有人理你了。你就安心等著這個兩退三上的流程走完,再看什麽時間開庭吧,中間什麽都不要想了。這就是現實。”簡老師說道。
“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哈。我收別人的錢辦事就是犯罪,拿著法律武器調查我的人收錢那就是交際,是人情。權利真是個好東西啊,不僅能讓正義淪喪,還能讓黑白顛倒。讓你被抓的根本不是你的行為,而是你背後的權力。有權的人殺人放火都能當做兒戲,沒權的人才是法律拿來大快人心、讓人敬畏的工具。
更可笑的是,那些大快了人心的人和那些被拿來大快人心的人,都是背後無權無勢的人,都是生活在底層的同一批人。荒謬啊,可笑啊,哈哈”,寧致遠仰天大笑起來。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麽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nbp;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
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nbp;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
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nbp;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好了,好了,年輕人,這世上很多事,好便是了,了便是好啊”,簡老師意味深長的說道。
“曆史果然是相似的,曹雪芹應該是看到了他所處的那個時代,地主階級的好景已到末日,統治者之間,爭權奪利,鉤心鬥角,才借由榮、寧二府當時所麵臨的經濟上的崩潰,政治上的沒落和道德上的敗壞,展現出了一代不如一代,後繼無人的嚴峻現實。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那個時候封建統治階級在政治、經濟、道德等方麵和種種危機,以及統治者內部的權力鬥爭和利益交換,在當今時代有過之而無不及。
說什麽居安思危?誰的安又是誰的危?下位者的不安分就是上位者的危險,上位者安了那下位者就有諸多的不公了。一丘之貉,沒地方說理”,寧致遠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看看你,著相了不是,哈哈。世事莫論量,今古都輸夢一場。笑煞利名途上客,乾忙。千丈紅塵兩鬢霜”,簡老師說道。
在兩個人聊完天的沒多久,簡老師就被調離了監房。
屬於寧致遠的路,還需要他自己走下去。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