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夢一場空(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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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黃玉蒲團輕飄飄落地。
    沉霜拂跪坐在蒲團上,脊背挺直,如鬆如柏。
    景述真君與她相對而坐,相貌平平,卻氣度不凡,毫無違和,帶著一種風雲不動的淡然。
    沉霜拂微微垂著眼瞼,聽見景述真君聲音微低,開門見山地說:“你見到陵真誅殺樹蟒了。”
    明明應該是問話,景述真君用的卻是平淡的陳述句。
    因為他知道,秘境之中有能力斬殺樹蟒的,隻有謝陵真一人。
    沉霜拂說:“是。”
    “我見到謝陵真斬殺了樹蟒。”
    還看見了她身後的狐尾虛影,足足九條,美麗而震撼,張揚跋扈。當然,後麵這句話沉霜拂沒有說,也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場。
    景述真君不想讓她知道的,她就裝作不知道。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麽,景述真君淡淡一笑,說道:“陵真並非妖族。”
    沉霜拂抬眼,眸子裏有些訝異和怔然,她都做好謝陵真是白狐狸的心理準備了,但景述真君明確地告訴她,謝陵真不是妖族?
    遲疑片刻,她小聲問:“那她是半妖嗎?”
    問這話的時候,沉霜拂心都在跳,不知道自己怎麽這麽大膽的。
    可景述真君讓自己進殿,明顯就是要和她攤牌的,應該不會計較她的冒失之言吧?
    頭頂傳來景述真君疏朗的笑聲,沉霜拂抬起頭,隻見麵容尋常的男子,笑意充盈滿了眼眸,依舊溫聲道:“亦非半妖。”
    “那是一滴九尾天狐的精血,孕養在陵真體內,衝破封印而顯形罷了。陵真確確實實如你一樣,是純粹的人族。”
    知道謝陵真不是妖族後,沉霜拂心中一輕,往殿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是妖族,謝陵真應該會開心了吧?
    雖然她老在渡船上逗謝陵真,但沉霜拂知道,以謝陵真高傲的性子,內心肯定是難以接受自己是妖的。
    正胡思亂想著,沉霜拂又聽見景述真君問:“你可知何為精血?”
    她茫然地搖搖頭。
    隻聽景述真君慢條斯理道:“精能生血,血能化精,二者同源,合稱‘精血’,也是修士生命與修為的濃縮,關乎血脈傳承,壽元性命。”
    “女子論七,二七十四歲天癸至,七七四十九歲天癸絕,為了減少氣血損耗,加速內丹修煉的進程,那些一心向道的年輕女冠便會早早斬赤龍,斷絕孕育子嗣的機會。”
    景述真君頓了頓,繼續說道:“霜拂小友少而慧敏,穎悟通達,應當知道,即使修真界的女修沒有斬赤龍,待到天癸自然斷絕,也不會再孕育出子嗣,可修真界中,依舊有修士後代降生對嗎?”
    沉霜拂大概已經知曉原因了,卻還是小雞啄米般地點了點頭,認真傾聽。
    景述真君道:“這便和我先前提到的精血有關了,除了遵循自然之道的陰陽交合,修士還有一法可以孕育血脈後代,也就是精血相融。”
    但修士的精血何其重要?
    誰會願意拿出自己的精血來冒險?
    修為越高深的修士,精血越是霸道,越難與他人精血相融,這也是為什麽修真界中會有‘修為越高深,越難孕育子嗣’的說法了。
    沉霜拂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因此,她很能理解為什麽大多數修士都不願意孕育後代。
    講到這裏,景述真君目光有些複雜,像是陷入了回憶,沉霜拂就靜靜地坐著,沒有出聲打擾,良久,景述真君才再次開口。
    “陵真體內的天狐精血,是我欠下的人情,我答應過一人,會替她再尋一滴天狐精血,延續天狐一族的血脈。”景述真君看著她,態度溫和無比,“所以,霜拂小友,你不必擔憂,更無需多想,謝陵真依舊是謝陵真。”
    沉霜拂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懂景述真君最後一句話的深意,或者說,她不想去深挖這其中的弦外之音。
    她承認,在渡船上和謝陵真相處時,她摻雜了一點小算計在裏麵,但她從未想過要攀附謝陵真什麽,可現在,景述真君的意思是,要她繼續和謝陵真做好朋友嗎?
    也是,如果不是看在謝陵真的麵子上,堂堂元嬰真君怎麽會同自己解釋這麽多。
    沉霜拂麵前忽然閃現瑩瑩的光輝,她一抬頭,發現身前飄浮著五塊玉簡。
    “你救了陵真,又替她保守秘密,這是我予你的報酬。霜拂小友可以從中選擇一部合適的功法。”
    沉霜拂不敢貪心,她如實道:“秘境中謝師姐也救過我,她還贈了我般若蓮華傘與臂張寒鴉箭……”
    景述真君微微笑了笑,打斷她:“那是陵真贈你的,這是我這個做師父的心意,二者並不等同,霜拂小友可以先看看這五塊玉簡,若是不滿意,也可向我提出其他的要求。”
    “你先不用急著拒絕,我贈你功法,也並非全無私心,作為回報,我會抹除你在秘境中的記憶。”
    沉霜拂聽到這個條件,反而輕鬆很多,隻是有些遲疑,“記憶也可以抹去嗎?”
    那她會不會將答應獸王的事情也一並忘掉呢?
    事關道心,沉霜拂變得猶豫不決起來,可景述真君看似與她商量,但真的給了她選擇的餘地嗎?
    他要為謝陵真掃除隱患,沉霜拂能理解,從某個方麵來說,景述真君真的是一位極好的師父。
    閉了閉眼,沉霜拂在心裏默默念道,就算她遺忘了在秘境中的一切,她將來也一定要想起與獸王的約定。
    沉霜拂緊閉著雙目,忽覺眉心一涼,景述真君冰涼的指腹下,一抹靈光緩緩鑽入她的泥丸宮。
    耳畔響起一道春風細雨般柔和的聲音:“不必緊張,抹除記憶並非是叫你什麽都忘了。”
    景述真君的靈力十分柔和,沉霜拂沒有感覺到半分不適,反而如沐暖陽,她閉著眼,輕聲問:“不是什麽都忘了,那應該是什麽感覺呢?”
    “大夢一場空。”
    景述真君淡聲說道,收回了手指。
    沉霜拂睜眼,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什麽都沒有,她再回想秘境中發生的一切時,好像做了一場縹緲的夢,越努力越想不起來。
    但她真切的知道,秘境中是發生過什麽的,隻是自己記不起來了。
    “好神奇的法術。”
    她低聲自言自語,垂頭看見胸膛處的玄青繩索時,忽然想起來了自己和獸王的約定,以及麒麟洞中的道心起誓。
    看來不是所有的夢都是會被遺忘的。
    她隻是忘了一些和謝陵真有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