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回:鄧芝說吳連蜀,張溫入川遇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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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東吳的陸遜,自從打退魏兵之後,吳王任命陸遜為輔國將軍、江陵侯,兼任荊州牧,從此軍權都歸陸遜掌管。張昭、顧雍啟奏吳王,請求更改年號。吳王聽從了,於是改年號為黃武元年。

    忽然報告說魏主派使者來了,吳王召使者進來。使者陳訴說“蜀國之前派人向魏國求救,魏國一時不了解情況,所以發兵響應;現在已經非常後悔,打算起四路兵馬攻打西川,東吳可以前來接應。如果得到蜀地,兩國各分一半。”

    吳王聽了,不能決斷,於是問張昭、顧雍等人。張昭說“陸伯言很有高見,可以問問他。”吳王立即召陸遜來。

    陸遜啟奏說“曹丕坐鎮中原,急切間難以圖謀;現在如果不答應,必定成為仇敵。我料想魏國和吳國都不是諸葛亮的對手。現在暫且勉強答應,整頓軍隊做好準備,先探聽四路兵馬的情況。如果四路兵馬取勝,川中危急,諸葛亮首尾不能救應,主上就發兵響應,先奪取成都,這是上策;如果四路兵馬失敗,再另作商議。”

    吳王聽從了,於是對魏國使者說“軍需還沒有準備好,擇日就會起兵。”使者拜別而去。

    吳王派人探聽到西番兵出西平關,見到馬超,不戰自退;南蠻孟獲起兵攻打四郡,都被魏延用疑兵計殺得退回洞中;上庸孟達的軍隊走到半路,忽然染病不能前進;曹真的軍隊出陽平關,趙子龍拒守各處險道,果然是“一將守關,萬夫莫開”。曹真把軍隊屯紮在斜穀道,不能取勝隻好退回。

    孫權得知這個消息,於是對文武官員說“陸伯言真是神機妙算啊。我要是胡亂行動,又會和西蜀結怨了。”

    忽然報告說西蜀派鄧芝來了。張昭說“這又是諸葛亮的退兵之計,派鄧芝來當說客。”吳王說“該怎麽應對呢?”

    張昭說“先在殿前立一個大鼎,貯幾百斤油,下麵用炭燒。等油沸騰了,可選身材高大的武士一千人,各拿長刀在手,從宮門前一直排到殿上,然後叫鄧芝進來拜見。不等這個人開口說詞,就用酈食其遊說齊國的故事指責他,按照這個例子把他烹了,看這個人怎麽回答。”

    吳王聽從了他的話,於是立起油鼎,命令武士站在左右,各拿兵器,召鄧芝進來。

    鄧芝整理衣冠進入。走到宮門前,隻見兩行武士,威風凜凜,各拿鋼刀、大斧、長戟、短劍,一直排列到殿上。鄧芝明白他們的意圖,毫無懼色,昂首而行。

    到了殿前,又看見鼎鑊內熱油正沸騰。左右武士用眼睛示意他,鄧芝隻是微微而笑。近臣把他引到簾前,鄧芝長揖不拜。

    吳王命令卷起珠簾,大聲喝道“為什麽不拜!”鄧芝昂首回答說“上國的天使,不拜小邦的君主。”

    吳王大怒說“你不自量力,想憑借三寸不爛之舌,效仿酈生遊說齊國嗎!快進油鼎。”

    鄧芝大笑說“人們都說東吳有很多賢能的人,誰想到竟害怕一個儒生!”

    吳王轉怒說“我怎麽會害怕你這個匹夫呢?”

    鄧芝說“既然不害怕鄧伯苗,又何必擔心我來說服你們呢?”

    吳王說“你是想為諸葛亮做說客,來說服我和魏國斷絕關係,和蜀國聯合,是嗎?”

    鄧芝說“我是蜀中一個儒生,特地為吳國的利害而來。竟然設兵擺鼎,來抗拒一個使者,怎麽這樣沒有容人之量呢!”

    吳王聽了很慚愧,立即叱退武士,命令鄧芝上殿,賜座並問道“吳國和魏國的利害關係是怎樣的?希望先生教導我。”

    鄧芝說“大王是想和蜀國講和,還是想和魏國講和?”

    吳王說“我正想和蜀主講和;隻是擔心蜀主年輕見識淺,不能有始有終。”

    鄧芝說“大王是當世的英豪,諸葛亮也是一時的俊傑;蜀國有山川的險要,吳國有三江的堅固如果兩國聯合,結為唇齒之邦,進可以吞並天下,退可以鼎足而立。現在大王如果向魏國稱臣,魏國一定希望大王去朝見,要求太子去做內侍;如果不答應,就興兵來攻打,蜀國也會順流而下進攻這樣江南之地,就不再為大王所有了。如果大王認為我的話不對,我就死在大王麵前,來斷絕說客的名聲。”

    說完,撩起衣服下殿,要往油鼎裏跳。吳王急忙命令阻止他,請他進入後殿,用上賓之禮相待。

    吳王說“先生的話,正合我的心意。我現在想和蜀主聯合,先生肯為我介紹嗎?”

    鄧芝說“剛才要烹殺我的是大王;現在想派我去的也是大王。大王還在猶豫不決,怎麽能取信於人呢?”

    吳王說“我心意已決,先生不要懷疑。”

    於是吳王留住鄧芝,召集眾多官員問道“我掌管江南八十一州,還有荊楚之地,反而不如西蜀偏僻之處。蜀國有鄧芝,不辱君主的使命;吳國沒有一個人能去蜀國,來傳達我的心意。”

    忽然一個人出班啟奏說“我願意做使者。”眾人一看,是吳郡吳人,姓張,名溫,字惠恕,現任中郎將。

    吳王說“恐怕你到了蜀國見了諸葛亮,不能傳達我的心意。”

    張溫說“孔明也是人,我怎麽會怕他呢?”

    吳王大喜,重重賞賜張溫,讓他和鄧芝一起去蜀國通好。

    且說孔明自從鄧芝走後,啟奏後主說“鄧芝這次去,事情一定能成功。吳地有很多賢能的人,一定會有人來答禮。陛下應當以禮相待,讓他回吳,來通盟好。吳蜀如果通好,魏國一定不敢對蜀國用兵。吳、魏安定,我就去征討南方,平定蠻方,然後圖謀魏國。魏國削弱了,東吳也不能長久存在,可以恢複一統天下的基業。”

    後主認為他說得對。

    忽然報告說東吳派張溫與鄧芝入川答禮。後主在丹墀聚集文武官員,讓鄧芝、張溫進來。

    張溫自以為得意,昂首上殿,向後主施禮。後主賜錦墩,讓他坐在殿左,設禦宴招待他。後主隻是以禮相待。

    宴罷,百官送張溫到館舍。第二天,孔明設宴招待他。

    孔明對張溫說“先帝在世的時候,和吳國不和睦,現在已經駕崩。當今主上,非常仰慕吳王,想拋棄舊怨,永遠結盟通好,並力破魏。希望大夫好好回奏。”

    張溫答應下來。酒喝到半酣,張溫喜笑自若,很有傲慢之意。

    第二天,後主把金帛賜給張溫,在城南郵亭設宴,命令眾官相送。孔明殷勤勸酒。

    正在飲酒間,忽然一個人乘醉進來,昂首長揖,入席就坐。

    張溫感到奇怪,於是問孔明說“這是什麽人?”

    孔明回答說“姓秦,名宓,字子勑,現任益州學士。”

    張溫笑著說“號稱學士,不知道胸中曾學過什麽事?”

    秦宓嚴肅地說“蜀中三尺小童,尚且都在學習,何況是我?”

    張溫說“那說說你學了什麽?”

    秦宓回答說“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諸子百家,沒有不通曉的;古今興廢,聖賢經傳,沒有不閱覽的。”

    張溫笑著說“你既然說大話,請就以天來問天有頭嗎?”

    秦宓說“有頭。”

    張溫說“頭在什麽地方?”

    秦宓說“在西方。《詩》說‘乃眷西顧。’以此推斷,頭在西方。”

    張溫又問“天有耳朵嗎?”

    秦宓回答說“天處於高處而能聽到低處的聲音。《詩》說‘鶴鳴九皋,聲聞於天。’沒有耳朵怎麽能聽呢?”

    張溫又問“天有腳嗎?”

    秦宓說“有腳。《詩》說‘天步艱難。’沒有腳怎麽能行走呢?”

    張溫又問“天有姓嗎?”

    秦宓說“怎麽會沒有姓!”

    張溫說“姓什麽?”

    秦宓回答說“姓劉。”

    張溫說“怎麽知道的?”

    秦宓說“天子姓劉,所以知道天姓劉。”

    張溫又問“太陽是從東方升起嗎?”

    秦宓回答說“雖然從東方升起,卻在西方落下。”

    此時秦宓語言清朗,對答如流,滿座都很驚訝。

    張溫無話可說,秦宓於是問“先生是東吳名士,既然以天事來問我,一定能深知天的道理。從前混沌初分,陰陽剖判;輕清的東西上浮成為天,重濁的東西下凝成為地;到共工氏戰敗,頭觸不周山,天柱折斷,地維缺失;天向西北傾斜,地向東南塌陷。天既然輕清而上浮,為什麽會向西北傾斜呢?又不知道輕清之外,還是什麽東西?希望先生教導我。”

    張溫無言以對,於是離席謝罪說“沒想到蜀中多出俊傑!剛才聽了你的講論,讓我茅塞頓開。”

    孔明擔心張溫羞愧,於是用好言勸解道“席間的問難,都是玩笑話。足下深知安邦定國之道,何必計較這些口舌之戲呢!”

    張溫拜謝。孔明又讓鄧芝去吳國答禮,和張溫同行。張溫、鄧芝拜別孔明,前往東吳。

    且說吳王見張溫去蜀國還沒回來,於是聚集文武商議。忽然近臣奏報說“蜀國派鄧芝和張溫來我國答禮。”

    吳王召他們進來。張溫在殿前下拜,稱讚後主、孔明的德行,希望永遠結盟通好,說特地派鄧尚書又來答禮。

    吳王大喜,於是設宴招待他們。吳王問鄧芝說“如果吳、蜀二國同心消滅魏國,天下太平後,二主分治天下,不是很快樂嗎?”

    鄧芝回答說“天上沒有兩個太陽,百姓沒有兩個君主。如果消滅魏國之後,不知道天命歸誰。隻是做君主的,各自修養德行;做臣子的,各自盡忠職守這樣戰爭才能平息。”

    吳王大笑說“你的真誠,竟然是這樣啊!”於是重重賞賜鄧芝,讓他回蜀國。從此吳、蜀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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