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瑤輕蹙眉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碗的邊緣。
    她們一家人在這李家村住了這麽久，除了每日來送柴的啞巴老漢，和那幾個要好婦人，她幾乎沒有什麽朋友。
    窗外蟬鳴聒噪，更襯得屋內寂靜。
    裴四郎整個人幾乎要陷進那本書裏，鼻尖距離泛黃的紙頁不過三寸，連衣袖沾了墨汁都渾然不覺。
    江月瑤望著稚童專注的側臉，終是輕歎一聲，掌心落在他柔軟的發頂揉了揉。
    “罷了，”她轉向門外，聲音裏帶著幾分認命的無奈，“請那位客人進來吧。”
    木門吱呀作響的間隙，她順手替裴四郎拂去肩頭不知何時落上的白色野花。
    不多時，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正是牛素雲，身後還跟著她的一兒一女。
    兩個孩子衣衫有些破舊，臉上帶著怯生生的神情，緊緊地拽著牛素雲的衣角。
    牛素雲一見到江月瑤，竟“撲通”一聲跪下，頭重重地磕在地上，聲音帶著哭腔：“二嫂，求您救救我們母子三人吧！”
    江月瑤眉頭皺得更緊了，看著牛素雲十分不解。
    她冷著眸子，神色晦暗，“我記得你叫牛素雲？”
    牛素雲抬起頭，臉上滿是淚痕，頭發也有些淩亂，她哽咽著說道：“二嫂，是我。我知道我們平日裏沒什麽往來，可如今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厚著臉皮來求您。”
    江月瑤心中雖有些疑惑，但看著牛素雲有些淒慘的模樣，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先起來說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你帶著孩子這般狼狽地來找我？”
    牛素雲緩緩站起身來，拉著兩個孩子的手，泣不成聲地說道：“如今大旱，我婆母還要讓我們交糧食，可田裏的水稻早就死了，我跟孩子們都沒有……”
    她一邊哭一邊將這些年所受的委屈，娓娓道來。
    江月瑤聽著牛素雲的哭訴，眉頭緊皺。
    “停，”她揮了揮手，示意牛素雲停下來，嘰裏呱啦地說了一大堆，像是祥林嫂一般。
    她覺得聽著頭都疼，耳膜也像是長了蟲子。
    牛素雲一聽，眼中剛剛燃起的希望瞬間黯淡了下去，她再次跪倒在地，哭著說道：“二嫂，我不求別的，隻要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讓孩子有口飯吃就行。我願意給您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她性格清冷，平日裏與村裏人交往甚少，更不願卷入別人家的家長裏短的紛爭之中。
    尤其是李周氏一家的閑事，她更不想管。
    可看著牛素雲身後兩個可憐的孩子，她心中的那股憐憫之情還是漸漸湧了上來。
    “你且先別著急哭。”江月瑤輕聲說道，“我這裏招女工，你可以留下來。”
    她瞥了一眼兩個孩子，隻見他們瘦得皮包骨頭，臉頰凹陷，原本該是紅撲撲的小臉此刻蠟黃蠟黃的，沒有一絲血色。
    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打著好幾個補丁，卻還是遮不住那瘦骨嶙峋的身子。
    兩餓死鬼一樣的孩子肚子餓得癟癟的，大一點的女孩眼神怯生生的，時不時偷偷抬眼看一下江月瑤，又迅速低下頭去；小一點的男孩則緊緊地依偎在母親身邊，小手死死地攥著牛素雲的衣角，身體微微顫抖著。
    牛素雲一聽，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猶豫著說道：“二嫂，我……我怕我婆母和男人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連累了你。”
    江月瑤微微皺眉，思索片刻後說道：“這樣吧，你帶著兩個孩子簽了賣身契，做我家奴還債。如此一來，他們母子三人便有了名正言順留在我這裏的理由，我也能管你們溫飽，還能護你們周全。不然，李周氏那潑婦定會找上門來鬧事，你和孩子也難有安穩日子。”
    牛素雲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相信江月瑤，又不完全相信，她知道簽賣身契意味著什麽，可看著兩個孩子餓得麵黃肌瘦的模樣，她咬了咬牙，說道：“二嫂，隻要能讓孩子吃飽飯，不再受苦，我簽！”
    兩個孩子似懂非懂地看著母親，他們雖然不明白賣身契的含義，但看到母親堅定的眼神，也乖乖地沒有哭鬧。
    裴四郎走到江月瑤身邊，拉著她的衣角說道：“阿娘，他們好可憐啊，我們就幫幫他們吧。”
    江月瑤看著裴四郎純真善良的眼神，心中一軟。
    四郎哪裏是什麽大反派，哪裏是什麽無惡不作殺人不見血的冷血殺手，他明明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小孩子。
    她歎了一口氣，對牛素雲說道：“你別叫我二嫂，叫我江月瑤或者月瑤都可以。”
    牛素雲眼中再次燃起希望，她連連磕頭：“多謝江夫人，多謝江夫人，您的大恩大德，我們母子三人沒齒難忘。”
    江月瑤趕忙伸手將牛素雲扶起，溫聲道：“起來說話，我既應了幫你們，便不會食言。”
    隨後揮了揮手，立鬆很是聰慧，立刻就去取來了筆墨紙硯。
    她將就著木桌寫下賣身契，牛素雲和兩個孩子都不識字，她又將賣身契念了一遍，才問道，“你們想好了嗎？”
    江月瑤將寫好的賣身契遞給牛素雲，說道：“簽了這賣身契，你們便是我江家的人，往後衣食無憂，也能免受那李家的欺辱。”
    牛素雲雙手接過，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顫抖著聲音說道：“江夫人，我信您。我這就簽。”
    說罷，咬破手指按下了手印。
    李招娣自然是知道賣身契是什麽用處，無所謂，反正她很喜歡裴大哥，如今能夠做裴大哥的丫鬟也是自己的福氣。
    江月瑤看著兩個孩子，她蹲下身子，摸了摸他們的頭，說道：“從今往後，這裏就是你們的家，我是你們的家長，你們必須聽我的話，知道嗎？”
    兩個孩子怯生生地點了點頭，眼中漸漸有了光彩。
    此時裴大郎也帶著守月回來了，江月瑤大手一揮安排牛素雲一家在偏房住下。
    自己收留他們隻是權宜之計，接下來該如何解決他們的生計問題，才是關鍵。
    清晏院本就人多，江月瑤幾乎是一直在撿人。
    現在莫名其妙地又多了三口人，她要加緊掙錢，不然養這一大家子，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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