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照臨接受了路回夜遊療養院的邀約。
    隻是這個門尚未邁出去，敲門聲就先到。
    這回明照臨沒有翻身上病床，就看著路回去開了門。
    路回轉身的刹那，明照臨本來散漫的神色就微微凝實了些，目光銳利了幾分，像是漫不經心的獵人在獵物看不到的地方展露出了攻擊性。
    這個人……
    他剛剛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而已，就立馬驚醒了。
    但驚醒的瞬間，不是那種發懵或是被驚嚇到的狀態，就是單純地醒了，除了那不到一秒、頂多半秒的停頓外，別的什麽神色都沒有。
    他很會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
    還有演技很好。
    明照臨隻能憑借直覺去分辨真假，但他的直覺隻是很準，不是百分百的奇妙能力，要用直覺完全去確定什麽，根本不可能。
    真是核心區玩家？
    但明照臨確定自己沒有聽過“君朝滿”這個名字。
    他當然有可能用假名，問題是……
    明照臨覺得他不像是核心區玩家。
    甚至不像是一個老玩家。
    可偏偏又矛盾地知道這麽多事，對他還特別了解。
    真和這個破遊戲有關？
    明照臨眼裏掠過一抹利光。
    路回並不知道他下午睡了個覺就換來了明照臨更多的心理活動，但大概也能猜到一點。
    他很清楚自己表現得有點不太“正常”，但正常並不是好事。
    他需要一把鉤子，釣著明照臨的好奇心。
    最好是如果他們下次副本再見，明照臨都會因為這份好奇而對他留手。
    路回打開了病房門，就看見許葶站在門口。
    是穿著白色製服的許葶。
    許葶衝他甜甜一笑：“君醫生，到吃藥的點了。”
    她把塑封袋遞給路回，又隨意地問了句：“你們吃飯了嗎？晚上這粒藥不能空腹吃。”
    路回稍頓，略感意外。
    他麵上屹然不動：“晚飯嗎？我們還沒來得及去吃。”
    “哎呀，那怎麽行？”
    許葶說：“食堂待會兒就要關了……但是七點半就不允許在外走動了。”
    她有點著急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靈機一動：“要不這樣吧，君醫生，我去幫你們打兩份晚飯來，你們在病房裏吃就好了。”
    路回也是沒想到還能做到這個地步，他隻停了不到半秒，便笑著應了下來：“好，多謝。”
    許葶擺擺手：“沒事，那我先去了。”
    她說完就徑直離開，路回在她身上暫時看不出什麽異樣，卻又疑竇叢生。
    路回合上門轉身時，就對上了明照臨和自己同款的若有所思。
    路回還挺高興的。
    他並不是喜歡悶著想的類型，更希望能有一個人聽一聽，在說著說著的時候，會有更多的思路：“我之前覺得食堂和電梯都有問題，因為用的是粉紙，和白色不符，所以要反其道而行之。”
    也就是要在晚上七點後坐電梯或者去食堂吃飯，才能得到什麽線索。
    “但白色的許葶讓我們現在吃飯，還很積極地要幫我們打飯……目前場上出現的顏色隻有白色和粉色，會不會白色和粉色的關係沒有那麽對立…還有第三種顏色我們沒有發現？”
    明照臨稍揚眉：“你怎麽這麽想？”
    路回坦誠道：“規則類副本一般都是會出現幾種不同顏色的字，需要自己去分辨哪個顏色是可信的，也會出現一個顏色可信但也沒有那麽可信的情況。”
    他知道明照臨也知道——因為路回寫的這本小說字數還不長，可以說是還在很前期的階段，他雖然開頭是寫明照臨已經在核心區外很有名了，但其實明照臨還沒有到觸及核心區的地步，他的想法是明照臨還要在“外麵”經曆一些事後，才會進入核心區。
    明照臨就是故意在問他，想從他的話語中捕捉更多的漏洞。
    路回對此也很滿意。
    明照臨對他興致越濃，他就越安全。
    當然也有壞處，畢竟這位主兒不是什麽好人，如果被他當成獵物……嗯，還是得抓緊時間過本刷本，讓自己變得強大。
    聽到路回這麽說，明照臨笑了下，沒再問什麽。
    許葶的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端著兩個不鏽鋼食盤過來了。
    路回也是才看見療養院的夥食。
    很不錯，葷素搭配，還有一碗湯。
    素菜是葉子菜，葷菜的肉分量很足，就是好像放多了醬油，黑黑的，但聞上去很香。
    路回是能扛餓的，但畢竟一天沒吃東西了，聞到後，也不自覺地開始分泌口水，喉結微微滑動。
    路回接過兩個食盤後道了謝，關上了門。
    許葶離開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路回把兩份飯放在桌上，征求需要吃藥的明照臨的意見：“怎麽說？”
    明照臨向他攤開手，筋骨分明的大手即便是掌心朝上也能夠感覺到多麽有力而又漂亮，尤其他的掌心和指腹都覆著不算薄的繭，更添力量感。
    路回知道他的意思，他把藥放到明照臨的手上，看著明照臨直接空腹吃了藥，然後示意他：“把這兩份飯菜倒了。”
    路回掃了眼：“你覺得有問題？”
    “…你不覺得有問題？”明照臨揚眉反問，他望著路回，那雙桃花眼中的神色晦澀不明，也因此顯得分外曖昧。尤其他聲音放得很輕，他們之間的距離不算近，也不遠，就被他弄得像是情人間的呢喃：“你很明顯饞了。”
    路回後退了半步：“因為我隻是個人，一天沒吃東西會餓很正常。”
    他頓了頓：“不過既然你也忍耐不了，那就說明這兩份東西真的有問題。”
    明照臨想果然。
    這個人…總是會觀察他是什麽反應以此來判斷。
    明照臨有些不解地稍偏了下頭。
    正好路回的視線落在那兩個食盤上，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態，而且還說：“但我暫時不準備倒掉。”
    明照臨輕輕哦了聲：“那你留著吧。”
    他隨意地放下手裏的水杯，又躺到了床上去：“不過我希望最好我不會在夜裏要去抓被勾到背著我偷吃的小饞貓”
    路回：“……”
    他很誠懇：“你能正常說話嗎？”
    明照臨居然點了頭：“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名。”
    “…君朝滿。”路回還是這三個字，不過他多補了句：“這確實是我的名字。”
    隻不過是另一個。
    明照臨凝望了路回十秒。
    路回姿態閑適地回望回去。
    他其實很好奇，明照臨的直覺有沒有“發動”，畢竟明照臨也是個很會演戲的狐狸，但最終答案隻能他自己猜，反正明照臨是似有所想地輕輕喚了聲：“阿滿。”
    路回插在口袋的手指不自覺地抽動了下。
    就見明照臨忽地一笑，那張本就過於出挑的臉登時完美詮釋了“驚心動魄”這四個字，他的聲音凝實了些：“阿滿。”
    路回撩起眼皮看他，本來想說能勞駕換個稱呼嗎，但對上明照臨的盈盈笑眼，又說不出口了。
    哎。
    他是真挺喜歡明照臨這張臉和這個性格的。
    畢竟是他寫過的最喜歡的男主。
    而且他也確實總是做夢夢見和他並肩作戰……
    算了。
    一個稱呼而已。
    路回在椅子上坐下，把不怕明照臨的大佬風範演繹得淋漓盡致：“你要是睡不著就我先再睡會兒。”
    那個夢夢得他跟沒睡似的。
    反正他們肯定要等八點後行動，順便去食堂看看，不如短暫補一個覺。
    明照臨倒沒有攔著路回。
    但這一次，路回醒來的時候，又沒有看見明照臨了。
    路回有一個很厲害的本事，就是他心裏惦記著睡個一小時就醒，那他一個小時後就一定會醒。
    所以他睜眼時，一看時間正是【19:44】，他睡的時候是【18:46】，距離一個小時隻有一點細微的誤差。
    路回看著空蕩的病床，都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一下至少這一次他是在椅子上醒來的。
    他依舊去掐自己的腿，還是會疼出淚花的痛感。
    路回輕呼出口氣，聽見病房門被敲了敲，他下意識地緊繃起來，又聽見門口有人喊了聲：“阿滿？”
    很熟悉的聲音，是成非。
    路回又不自覺地放鬆了下來。
    門被推開，成非“謔”了聲，把燈打開。
    黑暗的屋內登時一片光亮，也刺得路回微微眯眼。
    成非走過來，和路回記憶裏的模樣沒有差別。
    他是個小帥的帥哥，個頭不算很高，一米七九，穿鞋一米八。
    但身材結實，畢竟是警察。
    “你這不開燈坐在這兒幹嘛呢？”
    路回沒有回話，成非也不在意，隻在床鋪邊沿坐下，把帶來的水果放在了桌子上，拿出一個橘子，慢悠悠地剝：“你今天情況怎麽樣？”
    路回動了動眼睫，聲音低低地：“…我又夢見我進入了我那本小說裏。”
    成非頓了頓：“……又跟你寫的那個角色一塊兒下本呢？”
    路回嗯了聲。
    他有點恍惚地看向窗外，不知道第多少次重複這句話：“我好像快要分不清現實和夢了，我總是覺得他確實是存在的…他真的很真實。”
    成非憂心地看著他，諄諄善誘：“阿滿，你不要去想這個問題，你好好接受治療，按時吃藥……”
    “成非。”路回打斷了他的話：“你能不能不要管我了？”
    成非：“……”
    他剝橘子的動作停下來，就這麽靜靜地看著路回。
    路回扯了一下嘴角：“你知道的，像我這種人，就算治好了出去也沒有意義，還不如就在這裏自生自滅。”
    成非動動唇。
    路回：“你有話就說，別憋著。”
    成非語氣誠懇：“我隻是想知道你想變成隔壁床那個每天汙頭垢麵嘿嘿傻笑的樣子嗎？”
    路回：“……”
    很好，不想。
    成非把橘子掰開，試了一瓣，很甜。
    他才把剩下的放到路回手裏：“好了別胡思亂想了，你媽媽說她過兩天來看你，問你有什麽想吃的嗎，她給你做。”
    路回：“……”
    他嘖了聲：“你們好煩啊，你就大我十歲，國家政策不允許你收養我你還非要認我這個兒子，你自己看看你說出去你有我這麽帥的兒子正常嗎？”
    成非：“？”
    他怒了：“我當年也是校草！”
    他又嘀咕：“而且我見你第一麵的時候你瘦得跟六七歲的小孩沒區別，我那會兒努努力也不是不能有個六七歲的孩子。”
    路回敷衍他：“是是是。”
    他又說：“你跟尹姐說我想吃紅燒雞翅了。”
    “好。”
    成非又陪路回待了會兒，但探視時間有限，他待不了十分鍾就要走，路回喊他一聲：“成非。”
    成非停住腳步，回頭看他：“怎麽了？”
    路回眉眼稍動，喉結也滑了一下：“你是真實的嗎？”
    成非知道他是犯病了，不由低歎了聲：“是，你放心，這裏就是現實，不是無限流的世界。”
    路回輕聲：“那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會難過嗎？”
    成非瞬間警惕起來：“你消失了？你想幹嘛？”
    “你別緊張。”路回玩笑著說：“我就是打個比方，比如說我穿越到我寫的小說裏了？”
    成非鬆了口氣，又覺得無語，也半玩笑著說：“那我就找一下穿越的辦法，去那裏把你帶出來。”
    路回一時間沒說話。
    他覺得成非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真的不讓人意外，他太一根筋，這也是為什麽到現在他都還是個副隊長。
    路回知道成非不會聽，但他還是想要告訴他：“那沒有必要，我會努力地想辦法出來的。”
    他笑起來，語氣讓人分不出真假：“畢竟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
    成非走了後，就在門合上的刹那，路回微垂了眼簾，感覺到屋內的燈好像閃爍了一下，又或者是什麽東西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反正在他抬眼的瞬間，他就對上了一隻手。
    前不久才見過的一隻手。
    屬於明照臨。
    明照臨抬了下眉，收回手：“你醒得倒是剛剛好，我還準備叫你。”
    路回平靜地看了眼猩紅的數字電子鍾，親眼看著它跳到了【19：57】。
    這一次路回主動問明照臨：“你剛剛睡覺了嗎？”
    明照臨稍偏頭：“眯了下，那個藥吃了後總是有點困，可能真的是精神類藥物。”
    路回又問：“你做夢了嗎？你夢見什麽了？”
    明照臨勾起嘴角，心情很好的樣子：“哎呀，沒夢見什麽，也不知道該說是噩夢還是什麽，反正挺真實的。”
    路回：“……”
    他很後悔把明照臨寫得這麽睚眥必報小肚雞腸。
    路回感到無奈，又莫名覺得好笑：“…大佬，之前是我的錯，我不該瞞著，我們互通一下信息好嗎？你也夢到了444療養院是嗎？而且你的身份是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