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招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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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還未到宵禁時間,白日的喧囂尚未完全褪去,夜色卻已迫不及待地蔓延開來。
    兩人就著夜色來到薛家。
    此時剛好到飯點,白氏躺在床上,廚房並沒有生火。
    林知夏看到隔壁大娘端了兩碗粥過來,上麵漂著幾塊醃蘿卜,搖著頭回去了。
    林知夏把自己的錢袋子遞給宋大。
    “你去買隻燒雞,再買兩份素菜,我在屋裏等你。”
    此時,大女兒抱著兩歲的妹妹坐好,正給妹妹喂粥。
    屋裏的三人,似乎都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看到林知夏進來,兩個孩子並不害怕。
    大女兒記得,給她吃糖的婆婆,就是同這位好看的哥哥一起來的。
    白氏卻是麵上一冷,對官府頻頻上門而感到厭煩。
    林知夏走到廚房,看到米缸裏見底的米,想到那個種滿花朵的溫馨小院。
    有些話不方便對著兩個孩子講,她便在屋中仔細地打探起來。
    等到宋大回來,才讓他把兩個孩子領到外麵去。
    屋裏油燈昏暗,白氏的臉也在昏暗中顯得愈發陰沉。
    林知夏直接道:“太興五年,你帶著兒子進京與薛永良團聚。不想你兒子在路上感染了時症,進城的那天恰好是重陽節,對吧。”
    白氏似是沒料到對方會這般直接,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是太興四年到的汴京。”
    “那日城門擁堵,”林知夏自顧自地說道,“任家小公子重傷昏迷,有一個小乞丐拿著一條蛇幫任府通路,導致城門翻馬,所有的平民都被攔在路邊,不得進城,那時候,你也在其中。”
    “小乞丐並不知道,你兒子也危在旦夕,他隻是努力地想在汴京活下去,沒想過會因此丟了性命!”
    白氏在被窩裏的雙手攥緊。
    “當你向旁邊的馬車求情,對方因為小丫鬟的一句實話,拒絕提供幫助,於是這個小丫鬟也死了!”
    白氏的指甲扣進肉裏。
    “還有杏林藥堂的掌櫃,看病的路人......他們都死了,他們的頭被人砍下來,身子被埋在荒野。
    他們死的時候,連自己為什麽死都不知道,或許他們會想來找找原因,或許他們就在那......”
    林知夏話鋒一轉,手忽然指向廚房那扇小窗戶。
    屋外誰家的衣服忘了收,正隨風飄蕩。
    白氏呼吸一窒,胸口開始劇烈起伏。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她依舊強撐著沒有開口。
    林知夏有些訝異,究竟是什麽,讓她的執念如此深。
    想到她兩個女兒這麽可憐,當娘的全不心疼。
    那薛永良特意介意別人說他沒兒子,或許,白氏也是一樣,把兒子看得比什麽都重。
    林知夏決定,換個地方談。
    她讓宋大調來馬車。
    “走吧,我帶你去府衙見見薛永良。”
    “我不去。”
    “這也許是你們最後一麵。”
    白氏沉默了,半晌後,她掀被下床。
    林知夏發現,她走路與常人無異,並無殘疾。
    宋大把兩個孩子也抱上馬車。
    兩個孩子似是第一次坐馬車,睜著眼睛好奇地四處打探。
    到了安遠坊那處院子。
    白氏雖沒去過開封府衙,卻也知眼前這座小院子絕對不是。
    她皺眉質問:“這是哪?”
    林知夏卻是率先將兩個孩子抱了下來。
    “阿娘,好多花花!”
    兩個孩子高興地朝著那五彩花圃跑過去。
    林知夏道:“薛永良對外人說,銀子都用來給你治病了,實際上,他全花在了這。”
    白氏神情一驚,轉頭認真地打量起眼前這座小院子。
    “你沒來過?”林知夏有些意外。
    白氏沒接話,卻是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小女兒拿著一朵花跑過來,遞給白氏。
    大女兒在一旁偷偷看著,想親近卻又不敢。
    白氏沒有去接花,她腳步匆匆,將屋裏屋外看了一遍,就連衣櫃,廚房裏的臘肉臘鴨都仔細瞧過。
    “沒有孩子,她沒生兒子!”白氏喃喃出聲。
    她這話讓林知夏意識到,白氏對藝伎的情況,一無所知。
    “你以為她生了個兒子,薛永良才對她那麽好,你覺得是因為你,讓三代單傳的薛家斷了後。
    你愧疚自責,所以他把錢都給那女人花了,你也心甘情願,甚至還幫他打掩護。
    殊不知,她是藝伎,這輩子都生不了孩子!”
    白氏瞪著一雙眼睛,眼珠裏全是血絲,眼裏的陰鬱讓她整張臉都扭曲了。
    “你騙我!!阿良不是這麽說的。”
    “你不信?我可以帶你去看看,看看她肚子上可有一條褶皺!看看她的手,比你女兒嬌嫩幾分。”
    白氏看向院中,在花圃邊玩耍的兩個女兒。
    她不是傻子,這屋裏沒有小孩的衣物,沒有小孩的玩具,其實已經說明了真相。
    隻是她不願意相信。
    林知夏繼續道:“你心中愧疚,所以默默忍受。
    那你兩個女兒呢?她們難道不是人,僅僅因為她們不是你所期盼的,就該活的像螻蟻。
    你可對得起她們那一聲聲阿娘嗎?”
    銅鎖墜地脆響中,白氏喉間溢出幼獸般的哀鳴,橫在心頭數年的堅冰乍破。
    那名銅鎖是兒子出生時打的,她一直留在身邊。
    她拿著銅鎖:“你感受過那種體溫慢慢消失的感覺嗎?明明他就在我懷裏,一遍一遍地說著他難受,可我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任由他的體溫慢慢消失......要不是那些人,我兒子不會死!
    他們該死!該死!!”
    白氏癱坐在地上,悲痛欲絕。
    大女兒見狀跑過來扶她,她竟將對方一把推開。
    “丫頭有什麽用,丫頭生來就是來受苦的!如果我能再生個兒子,我絕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那孩子一愣,即使才五歲,也能感受到母親話語裏的刻薄。
    她低著頭默默出去了。
    林知夏頓時怒火中燒,沒想到白氏這般不思悔改。
    而下一瞬,白氏忽然大笑幾聲:“我要他死!”
    她猛然抬頭:“我知道他殺了哪些人。”
    她的招供不是因為兩個女兒,而是因為薛永良辜負了她。
    白氏確實是太興五年進京的,她最開始是搭了同鄉彭力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