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初這段鏗鏘有力的話語，像是在他的心底積壓已久，久到過去的無數個歲月，他都騙過自己，已經放下了曾經的那段過往，潛心墮入空門。
    直到他親眼見到，我再次傷得這樣體無完膚，他像是再也騙不了自己，再也不想讓了。
    在他話音落下的刹那，除了蕭憶安好似早就猜到了沈知初的心中所想之外，包括謝應淵在內的所有人，全都震驚地瞪大雙眼。
    我隻感覺自己心髒“噗通，噗通”跳得很快，像是下一秒，馬上就要從新房裏麵飛出來了一樣。
    我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將他倆拉開，生怕他倆一言不合真的打了起來。
    卻不想，沈知初動得更快，忽然出現在了我的身旁，一把拽著我的右手，正欲將我帶走。
    本還沉浸在自責，與被沈知初震驚中的謝應淵，在發現沈知初意圖的那一瞬之間，立馬出現在了我的另一側，牢牢拽住了我的另一隻手，眼神發狠地對他說：“沒護住她，確實是我有錯。”
    “但這不是你能帶走我老婆的理由！”
    我本就剛剛沒了肉身，魂體早就遊蕩在脆弱的邊緣，根本經不住他們倆人這樣的來回拉扯。
    沈知初握著我手臂的那隻手，雖然攥得更緊了幾分，卻也沒有忍心強行搶人，而是用那深沉中，又滿是隱忍的目光，死死盯著我的眼睛，對我問出一句：“十五，你跟不跟我走？”
    “我……”我才剛一張口，謝應淵的怒喝聲便打斷了我：“你敢？！”
    “……”
    他們一人拽著我一隻手的場景何其眼熟，在那很久以前，也曾發生過這樣的一次。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都不想他們二人為敵，更不想他們互相傷害。
    更何況，在感情上的決定，我很早很早就做了，且從來沒有動搖過自己的想法。
    我低著頭，輕輕地吸了兩口氣，調整好了自己的呼吸之後，才重新將頭抬起，給了謝應淵一個安撫的眼神後，轉過頭去，對著沈知初說：“……沈知初，我……我不能跟你走。”
    沈知初的眼底微微一紅，緊抿著唇瓣並未吭聲，也沒撒手。
    我知道，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於他而言，或許過於殘忍。
    可我若是不說，給他若有若無，飄忽不定的態度，才是真正的殘忍。
    我說：“這一次受傷，確實怪不了謝應淵，全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粗心大意了，走進林寒霜和君絕為我布下的天羅地網之中。”
    “如果隻是他倆布的局，或許不會將我傷到這個地步，但這個局……是林青雲很多很多年前，就為我準備好的殺陣，隻是從前沒來得及用上，我也沒聽說過這裏，才被林寒霜他們利用了一回的。”
    “林青雲全盛時期，究竟是何水平，你也非常清楚，他為我準備的東西，其他人幫不了我，隻有我自己能破，所以……你是誤會謝應淵了。”
    “我……”
    “我……”
    “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講，我已經選擇了謝應淵了，我會和他走到底的。”
    最終，那難聽又傷人的話，還是被我用最委婉的方式給說了出來。
    我想，沈知初肯定能懂，我想表達的什麽意思。
    可他卻依舊沒有鬆開抓著我手臂的那一隻手，而是呼吸微微有些發顫地，對我小聲地問了一聲：“為什麽？”
    為什麽？
    我被他問得一時間有些發懵，像是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他的這聲為什麽，到底問的是什麽。
    見我眼底滿是疑惑，沈知初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像是極力地在壓製著自己的情緒，像是有萬千話語，想要問我，最終也跟著他的情緒，被一起壓了下去。
    就像很多年前那樣，當他終於在人海裏與我重逢，發現我的身邊站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他很想問我為什麽，可他問不出口，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聲為什麽，問的到底是什麽？
    又或許，他是真的很想問問：為什麽？為什麽你不願意等等我？
    為什麽錯過了一次，再見就像隔了山川與海，隔了一整個天涯？
    為什麽，每一次，在他和謝應淵之間，我選的都是謝應淵而非是他？
    為什麽？
    他與我的印象，還一直停留在從前那些美好又悸動的歲月裏，可是我已經走了很遠很遠，好像隻有他還停在原地？
    可是，沈知初也有他的驕傲。
    而我，也從沒給他問出口的機會。
    他像是在我的生命裏蕩了一圈，又像個過客那樣，徹底在我的光陰裏銷聲匿跡。
    我從來沒有給他質問我的資格與勇氣。
    就連這一次，他滿腔激昂的質問謝應淵的那些話語，都是他積攢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能量，最終，在這樣一個壓抑不住的關口，被宣泄了出來。
    可我並不知道沈知初心裏在想些什麽，更想不到，這麽短短的幾十秒內，他的心中翻江倒海，竟然閃過了那樣多的隻言片語。
    我隻能看見，他那泛紅的眼眶，逐漸變得有些黯淡，到了最後，就像是田裏被錘了的牛一樣，輕輕的低下頭去，掩下了那無光的神色，沒了與我再繼續對視的勇氣。
    就連拽著我手臂上的那隻手，都忽然無力地鬆開，滑落了下去。
    謝應淵見狀，一把將我扯到了自己身後，一言不發的就想趕緊帶我先離開這晦氣之地。
    可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沈知初。
    這樣一個，與曾經的鮮衣怒馬，光彩熠熠，與後來的青燈古佛，聖潔不染的他，毫不沾邊的模樣。
    我的心裏莫名地產生出了些許愧疚的情愫，並未被謝應淵拉走，而是小心翼翼地對著沈知初又問了一句：“什麽為什麽？”
    “沈知初，你到底想問我什麽？”
    “你問吧，不論你問我什麽，我都會如實，坦誠的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