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一見我這副模樣，一臉心疼地將我摟進自己懷中，輕輕拍著我的肩膀，安撫我道：“我知道的，十五，我都知道的。”
    “可是事已至此，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你要是很難受的話，你就哭吧，你哭出來或許就會好了。”
    是啊，難受就哭吧，隻要哭出來就好了。
    可我除了眼淚止不住地一滴一滴的落下外，卻是連任何一丁點情緒也發泄不出來。
    我整個人麻木得就像一塊木頭一樣，呆呆地望著這具，在我懷中不斷冷卻的屍體。
    “初一……”
    “怎麽辦啊？”
    “葛阿婆孤苦伶仃的在世上生活了很多年了，她沒有任何一個直係親人了，她的魂魄又散得這麽幹淨……”
    “現在，我欠了她這麽大的一個人情，我想還，我都還不了了。”
    “怎麽辦啊？初一，我還不了這個情了，我這輩子都欠著葛阿婆一條命，都還不了這麽大的一個人情了……”
    又或許，我欠的何止是葛阿婆這麽一條人命？
    還不上的，又何止是葛阿婆這麽一個人情？
    我欠臨九的還不了，生生世世都還不了。
    爺爺一輩子都在為我而活，現下也不知道是被林青雲控製了，還是被他的殘魂給奪舍了。
    無論是哪種，他既能分裂出那麽個綠眼男孩，又能悄無聲息地當著我的麵，在我眼皮子底下殺人滅魂。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他都比我強了不止一丁半點。
    或許，從前的我，在密謀著如何殺死他的時候，他也在謀劃著如何弄死我，更在為自己留後手，籌謀著自己的生。
    麵對一個這樣狡猾，又了解我的敵人，我能夠活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是該誇自己的運氣太好，還是我命不該絕了。
    “十五……”李初一心疼地望著我，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麽才能安慰到我了。
    我無奈地閉上雙眼，任由自己眼角的淚水輕輕滑落。
    周遭的世界，仿若在這一刻，徹徹底底地安靜了下來。
    靜到不僅能夠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甚至還能聽到李初一的。
    沒過一會兒，熟悉的腳步聲緩緩靠近。
    沒等我睜開雙眼，謝應淵和蕭憶安已經駐足在了門邊。
    他倆見到這般場景，並未出聲，而是用眼神詢問李初一到底發生了什麽？
    李初一小聲地解釋了一下事情的經過，謝應淵和蕭憶安的眼裏，頓時流露出了無比吃驚的神色。
    “這……這也太離譜了吧？”
    “我怎麽感覺，十五的爺爺，用那種方式，給十五留話，林青雲也看懂了她爺爺的算盤，故意留了葛阿婆一條命，然後用這種方式，狠狠的惡心一下十五？”蕭憶安麵色難看地小聲說道。
    謝應淵輕輕踹了蕭憶安一腳，“李初一罵你罵得挺對的，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蕭憶安一臉委屈地縮了縮腦袋，小聲道：“幹嘛都欺負我啊，我這不是講了幾句大實話，幫大家分析分析局勢嘛……”
    李初一正愁沒地兒撒氣，見蕭憶安賤性這麽大，剛想拿他開刀，我已經從那麻木的情緒裏，緩了些許回來。
    我從李初一的懷中坐起，抱著葛阿婆的屍體，朝著她家的小院裏走去。
    “蕭憶安說的沒錯，林青雲就是故意的，他太了解我了，知道什麽方式最能惡心到我。”
    “既然如此，我更應該振作才是，否則便是著了他的道兒。”
    “爺爺和葛阿婆想告訴我的話，我也全都聽懂了，爺爺並不想我去找他，我也知道，現在去找爺爺，已經沒有用了。”
    “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讓自己強大起來，把該還的業債全部還掉，隻有當我一身輕後，才能真正沒有束縛的，與林青雲一較高低。”
    “將葛阿婆下葬完，我們就按原計劃出發吧，往後，無論遇到什麽，我林十五定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聽到我如此堅定地說出這番話語，李初一終於鬆了口氣，欣喜若狂地對我喊道：“十五！你能這麽想就太好了！”
    “已經發生的事情，我們決定不了，但是還沒發生的事情，我們一定能夠改變！”
    我在院子裏找來鏟子，一鏟一鏟地為葛阿婆挖出一個深坑，將她放進她十年前就為自己準備好的棺材裏，葬進了這個深坑之中。
    封完土後，我跪在這個小小的土包前，畢恭畢敬地對著葛阿婆磕下了三個響頭。
    謝應淵在我磕完頭後，竟也在我跪過的地方，對著葛阿婆同樣磕下了三個頭來。
    蕭憶安頓時吃驚地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問出一句：“謝哥……你……”
    “林十五都磕過了，你還磕頭做什麽？”
    謝應淵起身後，一邊為葛阿婆敬香，一邊回道：“夫妻本就共業，她於十五有恩，自是對我有恩。”
    “——就算無恩，她這俠義之舉，也受得起我磕下的三個頭。”
    “哎……”蕭憶安無奈地搖了搖頭，望著謝應淵的背影，忽然感慨了這麽一句：“林十五這一世投胎做了人，越活越像人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謝哥，你是妖啊，你也越來越像人了。”
    “謝哥，人妖殊途，人就是人，妖就是妖，你該是知道的，一旦做妖做得越來越像人了，有的時候，並非是什麽好事。”
    蕭憶安的話音剛落，李初一似是再也忍不住，狠狠地踩了蕭憶安一腳。
    “行了，你真該閉嘴了！”
    “蕭憶安，在場的各位誰上輩子沒做過妖？你以為就你懂怎麽做妖？”
    “……”
    蕭憶安委屈地癟了癟嘴，而後四十五度角地抬起頭來仰望星空，不由在心中誹腹道：“是啊，大家都做過妖，都比我懂得做妖，可那又怎麽樣呢？”
    “做妖，還是沒心沒肺，獨來獨往的好，一旦活得像人，有了七情六欲，哪個過得痛快了？”
    “更別提，越來越像人以後，想要修成正果，隻會更加難如登天，畢竟，有了七情和六欲，又有誰能逃得過情，躲得過欲？”
    “至少……連我也逃不了，躲不過，避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