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在黑暗裏蜷成團，抓起刮刀捅進顏料管的動作粗魯隨意，鈷藍色汁液順著腕骨流到小臂。
    扔一旁地上的手機在黑暗裏嗡嗡作響。
    打斷了少女近乎癲狂塗抹顏料的動作——
    她抽空掃了眼，是一串陌生號碼。
    思考三秒，騰出沾滿顏料的手，接通。
    “元幼！”電話那邊是維多利亞的狗腿經理，狐假虎威，態度高高在上，下最後通牒，“月底還十萬，卡號我一會兒發給你！你記住了，逾期一天，利息加百分之三！”
    刮刀猛地刺穿畫布，顏料順著畫板沿滴落成血淚狀。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經理提高了嗓門。
    “在聽！”元幼目光淡淡，塗抹最後幾筆。
    “清楚還債時間了嗎？別讓我再催…”
    “不清楚。”
    “你信不信我讓人去你家堵你…”
    “信。”元幼啪一聲把刮刀扔水桶裏，濺起的畫液暈染在她藍色裙擺上。
    “你欠債不還有理了？”
    “沒理。”
    經理被她整不會了，“…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有，滾。”
    “…你好好說話，我幫你跟周先生求情！”
    “不用，讓他也滾。”
    “……”
    元幼冷靜掛斷電話。隨後抽張紙擦幹淨手，從枕頭和床墊之間掏出一個生鏽的鐵盒子。
    翻開，找出用心保存一張照片。
    看了許久，放回原處。
    她踩上塑料凳，從衣櫃上方拿下大號行李箱，平時穿的衣服和一大堆貴重首飾包包一股腦塞進去。
    打開窗，風透進來，吹在畫上。
    確認風幹後，她小心翼翼卷起來，收起畫架，塞進畫架包，
    背上包，提著行李，最後深深打量這間她住了即將兩年的出租屋。
    然後低頭，看著自己掌心淺褐色的痂。
    停頓片刻，輕輕關門離去。
    晚風凜冽，還帶著晚冬的寒意。
    高謙雪等在高檔公寓小區外，手腳被吹得冰涼。
    她望著進進出出的豪車，再次看向保安亭站崗的年輕男人，蠢蠢欲動，想要說服他放自己進去等陳星竹。
    她臉色很差。
    保安職業操守爆表：“對不起小姐，您不是我們業主，按規定，除非您的業主朋友接您進去，否則，但凡您踏進去半步，我就得失業！”
    高謙雪垂下眉目，眼中閃過一抹陰霾。
    “或者，”保安掃了眼高謙雪脖頸上價值不菲的項鏈，提議：“您可以采用驗資的方式…”
    “不用了。”高謙雪拒絕，麵色陰沉的離開，剛準備叫車離開，就看見頂著寒風趕來的陳星竹。
    男人清雋的麵容一映入眼簾，高謙雪立刻撲進他寬厚的懷中。
    “謙雪？”女人身軀較軟，清甜的茉莉香驅散了陳星竹剛接到電話趕來時的不耐和驚慌。
    高謙雪淚眼婆娑的抬起頭，“好冷，我們能不能去你家說。”
    陳星竹眉心一跳，房子是…元幼之前幫他租下。合同到期，他不想自己承擔那麽高昂的房租，早就搬了出來。
    男人捏著高謙雪肩膀的手微微收緊，目光落在街邊咖啡店，說：“今天不太方便，我們換個地方說。”
    高謙雪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添不虞。
    –
    咖啡店溫熱的空氣讓兩人同時長籲一口氣。
    女服務員走過來詢問喝什麽，陳星竹露出標誌性的微笑：“我們掃碼點單，謝謝。”
    女服務員紅著臉離開。
    高謙雪看這一幕，指節緊緊捏著。
    陳星竹正看著微信餘額躊躇，察覺到高謙雪炙熱的目光，指尖在屏幕上方猶豫片刻，點了店裏最便宜的套餐。
    隨後溫柔體貼的看向對麵女人，尋問：“發生了什麽，怎麽這麽著急找我？是元幼又找你麻煩了？”
    高謙雪連連搖頭，被風吹亂的發絲貼在臉頰，目光掃過對麵男人的腕表，露出一抹得體的笑。
    她刻意閑聊的語氣：“星竹，怎麽從來沒聽你提過叔叔阿姨？”
    陳星竹摩挲腕表的動作一頓，笑：“我媽環球旅行，整天飛來飛去，我爸…在國外公司，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次。”
    服務員端來咖啡，高謙雪接過自己的那份。
    心事重重，並沒在意價格。
    陳星竹衝服務員道聲謝，才看向高謙雪，語氣平緩：“謙雪，這周末你生日會，叔叔阿姨應該也會去參加，還是第一次見麵，我…”
    他想說希望高謙雪多替他美言幾句。
    誰料一向乖巧細心的女孩頭一次打斷了他講話。
    “我爸媽…不一定有空。”
    高謙雪攪動著咖啡，鋼勺在杯底劃出刺耳聲響，對上陳星竹審視的目光時，外表看不出絲毫異常。
    “你也知道，我從小就是被放養，身邊大小事都是自己解決…”
    陳星竹看上去極為好脾氣的體貼應聲：“我明白。”
    “星竹，你跟…她，還沒分手嗎？”
    “我提過，她不同意。”
    陳星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稍稍高了些，笑得無奈：“你也知道，畢竟我跟她一年多的感情，當初又是她先追的我…”
    “我也不想傷害她。”高謙雪臉上的笑容即將維係不住。
    “讓你受委屈了，謙雪，元幼要是有你一半溫柔懂事…”
    說到這，陳星竹無奈歎氣。
    同時又觀察高謙雪的反應。
    到底是首富親女兒，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千金小姐，甘願為他踏足不明不白的感情，他也怕她惱了他。想補償，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不過很快，高謙雪給了他這個機會。
    “這次的校園建築設計大賽，聽說元幼也有報名？”高謙雪輕輕抿了口咖啡，目光直勾勾看著陳星竹。
    是有這回事。
    “我給她遞交的報名表，怎麽了？”
    “沒事，”得到確定答案，高謙雪麵上不動聲色誇讚道：“早就聽說元幼藝術天賦高，這次建築設計比賽，她一定能斬獲頭籌。”
    陳星竹不否認這一點。
    “隻可惜…”女人欲言又止。
    陳星竹握上她的手，“我們之間還有什麽話不能說？你有心事就告訴我！”
    “是我爸爸，”高謙雪抽回手，漂亮臉蛋上全是遺憾和難過，“他聽說了這次校園建築設計比賽，對我期望很大，既然元幼也參加，那我就沒有獲勝的希望…”
    “高…伯父？”陳星竹緋薄的唇吐出這三個字，額頭的青筋都在跳，“這事兒不難！”
    他找出備忘錄，裏麵有一條是元幼留下的校園賬號和密碼。
    陳星竹擺到高謙雪麵前，腦海中一個想法逐步形成。
    “她本來也不重視這次比賽，連報名都是托我幫她上傳作品…”
    元幼如今越來越不可控。
    他得讓她知道，在感情裏占據主宰的必須是他。
    “你是說…”
    “我登陸她賬戶撤銷參賽申請！”
    高謙雪驚訝捂唇，“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陳星竹起身坐到高謙雪身邊，攬上她的肩，溫聲安慰：“是元幼擋了你的路。謙雪，你有時候可以不用那麽善良！我知道你更需要這次機會，給高伯父一個滿意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