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圖窮而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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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是金靈芝六株,星辰錠六座。”
    “這枚禦獸囊不過五丈六的空間,對尊道麾下的燭龍來說依舊還是是小了,或許您該去六靈山一趟,那豢獸門人最擅做馭獸籠,其中更含有大小如意法禁……”
    此番黎卿攢備了諸多戰功,當即就盡數在那東南大營中兌換了個幹淨!
    蜀地貢品金靈芝且不說,那取星辰精粹煉作的合百兩星辰錠換取了六錠,這星辰精粹可是天南沒有的物甚,且大多是從北國流出,極為少見,黎卿心頭一動便拿了下來。
    餘下戰功便換了枚禦獸囊,但看“燭”一臉嫌棄的模樣,料想那禦獸囊的空間也確實是狹隘了一點!
    但這也著實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他若是時常隱遁幽天,或是出入城府,燭這般的身形著實不太方便。
    或許真該聽這位文士祭酒一言,且去清平府六靈山逛一逛?
    似是看出了黎卿的猶豫,這名清雋的文士祭酒撫須笑道:
    “尊道何須那般猶豫,清平府與我天南交界,來回加上交易入坊的時間也不到兩旬。”
    “隻是那六靈山的山門不為人所知,尊道可過南崇縣往北百裏,在那北麵渡口常有官家的大龍舟,過五溪,經六靈山的白蛇山,再去東海……”
    “尊道既然要離西莽,不妨直去一趟,我瞧您這龍尊決然是不甚喜歡這座禦獸囊的模樣!”
    許是這文士祭酒的話說動了黎卿,“燭”又挺著腦袋蹭著那門框,可憐兮兮的,極不願入那黑兜之中,黎卿原本歸山修行的計劃亦在此刻被打斷。
    前不久在南土“彘妖坊”和鬼道人的芥子囊中,屬實是將兜裏的道銖肥了一波,花個幾萬道銖,為“燭”尋一座中上品的禦獸囊也是應該的。
    於是黎卿拱手拜別,直接乘龍遠遁,直奔南崇縣北而去。
    倒是東南行營中的幾位都尉多有些不舍,這般實力強勁又獨喜靜思的道人,除了愛修一點讖緯祀法外,幹點扒皮獻祭的事兒外,從不多指手畫腳,這般人怎能讓他們不喜愛?
    劉都尉與龍節都尉白毒並肩立於大帳門幡前,望著那遠遁的燭龍背影,感慨萬分。
    “聽說燭龍上人便是那傳聞中的鬼郎黎卿?”劉都尉試探著問道,今日在屍山上發生的事情他也收到了消息。
    “怎地,劉都尉也聽說過柳黃州之事?”白毒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卻是油的很。
    “哈哈哈哈,略有耳聞,畢竟是咱天南府近些年鬧得最大的鬼禍嘛!”
    這話才剛剛說完,劉都尉又意識到了有什麽不對,這白毒可是和那“燭龍上人”關係匪淺啊,伐山摧墳之時,向來跟在那道人身後同進同出……
    劉都尉可不想得罪那鬼郎,又補上了一句:
    “本將在當年平南土之時,刺史下令:屠山三日不封刀,嘿嘿,十萬人馬也屠過……”
    言下之意似是說,他劉都尉可不會拿著這般事兒緊抓著不放!
    西莽屍窟不過是南國各府的一個小縮影,乃是仙道與南國士道對那亂世妖邪遺留的一一覆滅。
    黎卿在屍窟這段時間倒是淺淺的明悟了真我。
    他不是什麽大儒,他隻不過是一個厲鬼纏身,有些天資的道人而已。
    外道襲殺,他也會死,厲鬼失控,他也無能為力,西莽屍禍,有的是能人可以處理,更輪不到他來補償什麽……
    所謂修行,不過是收束自我罷了,也他不過一常人爾!
    一念通達,也不再心懷鬱鬱,糾結無用。
    此刻,乘燭龍,淩青空,飄搖百裏,上擊雲空,俯瞰南土,他從未有過如此的自在。
    “燭,且去清平府一趟,為你備一尊上品的禦獸囊,要帶大小如意法禁的,隨你挑選可好?”
    黎卿盤坐在那巨大的龍首之上,與燭相問道。
    “昂!!”
    燭聞得此言自然是開心,隻要別讓他縮到那個黑袋子裏就行,那裏麵翻個身都困難啊。
    似是禦獸囊,最少需得是空間與馭獸的體型相比為十存一,那才能稍稍有些喘息的餘地,否則,和坐斷頭牢又有什麽區別?
    這一人一龍盤桓在天,不過一個多時辰便跨過了西莽北部的整座南崇縣,果真,在那北麵有一條水道。
    休看這條水道有些湍急,也不甚廣闊的樣子,在南國打通了一路的險礙之後,沿著這條水道可一路直下東海。
    那水道旁哪裏有那文士祭酒說的什麽常有南國大龍舟駐居啊?
    黎卿與燭在這河邊猶豫了好半響,似是那位文士祭酒說,這河道過五溪,可直達六靈山之一的白蛇山,要不要咱順著河道自己去?
    花紙陰轎遁形的速度甚至比這尋常舟楫可快多了,就是不知曉,那五溪有五條河道,會不會走岔了。
    正與燭待在一側琢磨之時,突然,那水麵下突然冒出了一道龍首,緊接著便是一截截精鋼打造的龍軀顯化,這竟然真是一道“龍舟”?
    “喂!岸上的小子,要乘舟嗎?”
    隻見那龍舟大嘴張開,有一名約莫十五六歲的驕橫少年從中跳出,無禮的呼喝著黎卿。
    眼見這少年年歲稚嫩,黎卿都不由得有些狐疑,猶豫問道:
    “貧道要去清平府白蛇山,你……識路?”
    “你真能駕這般龐大的傀儡龍舟嘛?”
    這一連兩道質疑著實是令那少年船主燥了起來,須臾間,紫府的氣機便釋放了出來。
    “不就是個破馭獸宗麽,有什麽不識得路的?三千道銖!”
    三千?
    黎卿眉頭一挑,隻覺此人在誆他,怎麽可能這般貴的?
    話少年船主見那道人一臉的不樂,連三千道銖都不想掏,差點兒就急眼了。
    “你那什麽眼神?小爺親自送你,紫府傀道大修士為你保駕護航,一路的水鬼、屍邪、老蛟,哪個敢攔路的?這三千道銖還未必能夠小爺修繕龍舟損耗的呢……”
    細想一下,他說的也確實在理,紫府道人駕馭龍舟,又送到白蛇山的話。
    思襯再三,就衝著這尊紫府傀儡大龍舟,黎卿倒也暗自退了一步,願意掏下這三千道銖。
    與那少年紫府談妥,正要登船之時,黎卿卻又被那紫府少年攔住了。
    “馭獸收進禦獸囊去,不然出事可不怪小爺!”
    這態度如此惡劣,反倒令黎卿再不懷疑,官家的修士是這樣的……
    隻是,卻未知他這才是真的上了賊船,且在黎卿邁入那龍舟口中之時,外麵的那少年露出狡黠一笑。
    “好嘞,東海,馭獸仙宗!”
    “嘿嘿,這可不怪小爺蒙你,是你自己報的馭獸宗。”
    “這麽遠,都要出南國範圍了,到了之後一定要加倍,至少得三萬道銖才讓這小子下船!”
    眼見這少年紫府嬉笑之間,法力一掣,整座千機傀儡大龍舟徹底閉合,往水底一沉,須臾便不見了蹤跡,似是化作流水般,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直朝東海而去。
    這龍舟速度極快,傀儡表麵似是滿刻著翻江法禁,不過一個多時辰便出了天南府,看樣子還要毫不停留的往東而去。
    而黎卿入得了一方完全沒有光線的船艙中,卻見那牆壁上隱隱是有燈盞的,指尖真火一點,彈落到燈盞之中,將整座船艙點亮,卻是一間極為簡約的艙室。
    黎卿也不作他想,畢竟這是那府都祭酒介紹的,他也就坐到那木凳上靜靜等待了起來……
    亦是黎卿離開天南府的刹那!
    天南觀。
    臨淵仙頂上的值宿道人隻覺得今日的臨淵仙頂之上卻是有了諸多異動,掌掣著結界令牌快步上前查看。
    也不是山中的異獸,觀中童兒無事應當也不會隨意偷上仙頂玩鬧。
    “興許隻是錯覺而已!”
    再次檢查了一番,見確實無礙之後,轉頭便又朝下麵洞府而去。
    突然。
    一道身影突然出現在他身後。
    還未等這值宿道人驚呼,那身影法力一動,瞬間就將這道人震昏在地,好在那人似是也對天南觀有些忌憚,手中稍稍忍耐住,並沒有下死手。
    “這尹真人年輕時是個殺星,可不能搞出人命來。”
    “不過,這事兒還真刺激,熒惑怎得這麽喜歡拉各個宗門的得意真傳進組織啊。”
    “嘖嘖嘖,我都不敢相信,壽元將近的老真人,晚年尋得的承負好苗子之一被拐走,該是如何的暴怒,波及四方?”
    “真刺激啊!”
    這名麵色蠟黃的男子將值守道人打昏在地,卻是既緊張又興奮,右手甚至在拾起那道結界令牌時有了些許顫抖。
    天可憐見,他這十一曜的“歲星”,活了半輩子也都是個老實道人,哪裏幹過這種事兒?
    卻是手訣一掐,掣動結界令牌就入了臨淵仙頂……
    隻不到二十息的時間裏。
    那遠在西南妖山外與幾頭古妖對峙的尹真人,立時有了感應,麵色驟然生變,右手往穹空中一撈,百裏範圍內轉瞬間便鬥轉星移、日月顛倒。
    險些將那幾頭古妖都嚇倒。
    不過,見那道人終究還是退了一步,這幾頭古妖也算是默認給個了台階,就以千裏為界,留一條緩衝地帶也就罷了!
    尹祖操弄壺天之術,陰神一念,瞬息百裏,待得回歸臨淵仙頂之時,隻見那臨淵仙頂的禁製都已經盡數被毀壞了。
    有陰神入了臨淵山?
    “是哪位老壽星想不開了?”
    尹祖麵色平靜,身形一轉便入得了大殿,隻見殿內的禁製亦是被破壞殆盡。
    而殿中諸紫府道人、各院真傳的命燈皆未曾被破壞,殿中幾道頂級的禮器也沒有動過。
    唯有後殿東側一角,那盞七星燈,被打翻、熄滅了。
    那是昔年為鬼郎黎卿點亮的七星燈,且算是半道魂燈,半道禳星祈運燈!
    這位老真人目露冷芒,終於再控製不住怒火。
    陰神一怒而異像生,純粹的法意顯化百裏,在這臨淵穹空之上,壺天日月、星辰寶光皆匯聚一處。
    晝夜同存,陰陽同立,這矛盾到說不出來的異像令整座仙山齊齊驚震。
    山中的道人與道徒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茫然無措在山門之中。
    至此時。
    天南觀主陳槿緩緩踏進大殿,他亦是出了一半的陰神,隻比尹祖慢上些許,堪堪跟在後腳,一路追回了山門中。
    再觀臨淵仙頂種的種種變故,卻是心平氣和地曆數了起來。
    “這麽看來,一切都是有預謀的了。”
    “從山陽縣,五溪龍君,柳黃州,白骨道……再到今日自然巫法一脈的手段,無聲無息間破除了諸多禁製,打翻了七星燈!”
    “師祖,黎卿已經不在天南府了對嗎?想來有人策反走了他?亦或是判走……”
    後麵的話陳槿未再說下去,畢竟那是持丹書尹氏拜帖入山的,他也不好在尹祖麵前多做置喙。
    但隻怕是早就有人盯上了鬼母,也盯上了他天南觀。
    “好,好,好個有所預謀!”
    尹祖氣極反笑,似是順著那道氣機往三千裏外的南土望了過去。
    同立在雲頭上的一男一女,女子裸足踏雲撐起一柄羽化寶傘,身側的中年男子則是麵色蠟黃,麵貌全然不似南人,更像是蜀地巴國之人。
    “熒惑,不過一個小鬼,得罪了那位掌斃命妖魔的尹殺神,值得嗎?”蠟黃男子在驚險刺激了一瞬之後,再回頭料想起來卻是極為後怕。
    他真是鬼迷心竅才陪“熒惑”和“辰星”幹這種事!
    “那鬼郎加不加入你我倒也無所謂,但這般親手打破宿命的感覺。”
    “難道不是很美妙嗎?”
    這女子麵容驚豔,抬起右手拈一片雲霧來,朦朧隱隱,話中玄機曼妙。
    要不是“歲星”加入十一曜已久,還真就信了她的鬼話。
    ‘你那叫打破宿命?你那叫壞人傳承,損人而不利己,真是有什麽大病一樣!’歲星心頭暗罵道。
    “好了,撤吧,辰星已經快到東海道了……”那女子撐起羽化寶傘,陰神一動,瞬息遠遁而去。
    “在這南國玩膩了罷,首領還有正事兒讓我們要做呢!”
    後方的歲星亦是麵色驚異不定,同樣迅速地化作陰神遠走。
    隻在數息之後,卻見這百裏雲海盡被封鎖,似是仙人捧兜一般,生生將這百裏蒼穹捏在了掌心!
    隻可惜,尹祖依舊慢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