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滅
字數:4278 加入書籤
日暮天闊,亂山殘照,金烏一點點滑落下去,給漫天流雲滾了金邊,成片成片的霞光,皆是明燦恢宏的色彩。
寧姚枕著胳膊躺在山間石階上,閉上眼睛,林間晚風描著她身體輕輕卷過,鬆濤陣陣,耳邊盡是歸鳥啼鳴。
卻有的是人大煞風景,柳懷盛撩袍子跑來,“大會決勝場開的賭局,陳溪雲贏的賠率已經到一賠二十了。”
他在一邊坐下,興致勃勃道,“多少人押你贏。”
寧姚沒放在心上,眼皮都懶得掀,哼哼一聲算聽見了。
柳懷盛一臉肉疼,“我押了二十兩進去,你可不能輸呀。”
再有兩日就是摘星大會決勝之局了,他不信陳溪雲那大小姐能贏。
霞光映照在二人身上,素色的衣衫統統描金綴錦。
寧姚豪氣幹雲地丟了一錠銀子過來,“下一注,押我贏。”
“好。”
回了宸寒殿,溫如玉正於庭前舞劍,三尺長劍淬了淺薄的月色,流光清寒,一片劍光纏繞一襲青衣身側,劍風回蕩皆是清正浩然的埋霜劍意。
明月初升,庭前是極薄的一層月色,寧姚靜靜立在一旁,心中澄明。
宸寒殿月升月落、花開花謝,如此一世,也算歲月靜好。
溫如玉劍招止住,劍風散去,他提步往殿內走,寧姚跟上去斟了茶,“師父要寫字麽?弟子去研墨。”
“不急,再有兩日是大會決勝之局。”
她說是,又拱手道:“弟子忝列門牆,為劍宗榮辱,必然全力以赴。”
溫如玉深望她一眼,燈下之人明眸皓齒,容色如畫,低眉間恍若紅樓高閣的世家千金。他心中不由慨歎,她拜入門下已經這麽久了。
……
演武場換了三丈寬的擂台,四角木架聳立,端部木架延展開,相接於擂台中心,去地麵一丈遠按北鬥七星位置排列了七顆拳頭大小的銅珠。
牆頭上擠滿了圍觀的弟子,鼓聲四起,排空而來,擂在人心頭一般。
陳溪雲看著立在對麵的寧姚,眸光陰戾。
鼓聲忽止,虛寂了片刻,一名弟子抄了手高聲道:“此日大會奪魁之賽,埋霜劍、卷風鞭同擂,不設時限,七星得其四及以上者勝。另,棄賽判負,墜落擂台判負,認輸及倒地不起判負,”
天色陰沉,日光慘淡,山風漸緊,他不由蹙眉望望天,高喝一聲,“開始。”
台上兩人卻似凍住了一般。
許久,陳溪冷笑一聲,“一炷香的時間,若一炷香後你還能站在擂台上,我便認輸。”
眾人一陣驚愕,寧姚是同輩翹楚,劍法也算卓絕,幾大長老也未必能在短短一炷香時限內擊潰她,她陳溪雲入門敢說這樣的話,何其囂張。
話裏明明有輕侮之意,不料寧姚沉聲應一句“好”,她麵無表情,倒將溫如玉的淡漠學個十足十,“一炷香後,站著的人算贏。”
陳溪雲從袖中摸了根小指粗細的香來,丟給台下適才介紹規則那弟子,“燃香。”
那弟子得了首肯,喚人抬香案香爐上來,將那炷香插上去,摸火折子點燃,高聲道:“二位請。”
齊疏哼笑一聲,“多少年了,有點兒意思。”
若單是以摘星多寡論勝負,考校的不止是武功,還有應變和智略,譬如上屆摘星大會,沐嬋武功雖不及李霆風,卻能攻彼之短,取巧奪魁。可這一炷香燃起,比的就隻是武功高低了,甚至有搏命之意。
溫如玉眸光微動,瞥一眼那炷香——煙霧嫋嫋浮了起來,一炷香燃盡,約是小半個時辰的光景。
陰雲壓下來,天色昏眛,要下雨了。
寧姚挽劍刺去,身形輕逸,劍尖直取陳溪雲肩頭。
幾乎是同時,陳溪雲長鞭破空甩出,縱下抽向她身側。
劍氣淩厲,鞭風強橫。
兩人同時側身,險象環生避過對方一擊,錯步一閃,換了位置。
寧姚劍光飛閃劍法一招接一招遞出,隻剩了殘影,陳溪雲退步躲閃,並不硬接,鞭長一寸,也能周旋一時。
山風卷著潮意拂過,那一炷香燃了多半,淺淡煙霧不絕如縷,縈繞四周,經風一拂,四散而去。
台上陳溪雲明顯不及沈,四處避讓,隻有招架之力。
實心的銅珠撞上劍刃,寧姚隻覺得劍身一顫,退步卸去這一擊之力,對麵那卷風鞭儼然成流星錘。
長鞭卷銅珠再甩來,寧姚飛身躍起,足尖在橫抽而來的銅珠上一借力,一劍直取陳溪雲麵門。
陳溪雲眸光一凜,閃身躲過了,再不正麵相抗,一昧避守,一時竟也僵持不下。
山腰,枝葉婆娑,十幾道黑影於山林間飛閃而過,有如鬼魅,直奔山頂而去,其後,當日煙月樓那老嫗也一手持杖飛躍而來,速度竟不慢半分。
山雨欲來風滿樓。
齊疏打個嗬欠,這麽打下去兩炷香也未必分得出勝負,再看看那炷香——已快燃盡了。
擂台上,寧姚一劍橫掃,劍風蕩出,陳溪雲仰身閃過。
陳溪雲轉頭覷一眼那炷香,冷笑一聲,腕上一動,長鞭卷在一角木架上,借力起身,同時一揚袖,一籠煙霧借風力神不知鬼不覺地飄向麵門,轉瞬無跡,正是那可阻人內息的軟骨香。
寧姚抬劍欲擋,卻忽覺連運劍的氣力都沒有,那一鞭子結結實實落在她胳膊上,衣料都裂開,泛一寸長的血痕。
下一瞬又是一鞭甩至,陳溪雲近前,一掌將人拍下擂台。
比賽到此,已無懸念了,陳溪雲中怨毒畢現,“你羞辱我的,如數奉還。”
她依然記得多年前,她奪自己的鞭子丟下池塘,威脅要把自己也丟下去。
演武場寂靜一片,牆上圍觀的弟子都沒看清寧姚是怎麽輸的,明明剛才還占盡上風。
幾道寒光倏然自演武場外飛切而過,快如電閃,轉眼間釘入牆頭上幾名弟子頸後,那幾人軟著身子摔了下去。
一切隻在電光火石之間,靜一瞬,“有敵襲!”
有人高呼一聲,下一刻一枚寒光便釘入他眉心,深嵌而入,血湧出來,斷生息。
好淩厲的暗器,快而準,甚至看不清是何種暗器,隻見得寒光裂風。
場麵一霎亂起來,牆外弟子連忙躍下,卻不料一攏煙霧自後飛撲而來,經掌風一催,四漫開來,一眾弟子筋骨一軟,紛紛摔倒在地。
代理宗主一掌拍在桌上,甫一起身,便覺內息仿佛被封住了一般,渾身虛乏無力,不由跌坐回去,“怎麽會?”他提氣運功,內息仍舊阻滯,一時驚駭。
另幾位長老也是一般的情形。
台上陳溪雲冷笑一聲,“不必枉費力氣了,中了軟骨香,縱是絕頂高手,也休想調動一絲內力。”
幾人倏忽看向那香爐裏那一炷香——早燒成了灰,難怪,難怪她要燃香為限,原來香裏早摻了軟骨香之毒。
幾位長老皆是驚駭,內力被阻,他們必將任人魚肉了。
“你這孽障!你要做什麽?”
不待她作答,卻是十幾襲黑影飛身而來,“自然是要滅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