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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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幾人落於演武場內,為首兩人一個是頭發花白的老嫗,一個是帶麵具的男子。
    寧姚眸光一緊,赫然發現那男子頸側紋著的一條小蛇,撐著劍掙紮起身,到溫如玉身後低語一句。
    山風淒號一聲,幾乎是飛沙走石,天際陰雲擠成一團,忽漏一聲沉重的雷鳴下來,驚天動地地炸響在溯崎山。
    “你竟勾結外人殘殺同門。”
    “是你們欠我的,”陳溪雲目光陰狠,掠過在場上上下下的人,“葬仙穀滿門被屠,我要整個宗門屍橫遍野來償。”一字一句,淒怨如咒。
    她恨呀,焚心蝕骨的恨,午夜夢回皆是父親慘死、葬仙滅門的慘狀,若不是易鳴死得早,她恨不能將其碎屍萬段。
    她一步一步謀劃,以軟骨香連勝五場殺入決賽,再提出一炷香的時限定勝負。
    為的,隻是報複。
    寧姚冷冷看向她,眸底浮上一絲不屑來,“真正屠滅葬仙穀的是天毒。”
    陳溪雲雖驕縱,卻也不蠢,何嚐不知屠滅葬仙穀的始作俑者是誰,卻仍將一切歸咎於易鳴,怯懦又惡毒。
    陳溪雲陰狠道:“又如何,葬仙穀終是滅於刀下。推給一隻傀儡蠱,你們便可以置身事外?可以繼續以名門正派自居?可以居高臨下地憐憫別人?”
    “你敢說自己幾次寬縱我不是因為心中有愧?”對門下弟子再嚴苛也是揣了殷殷期盼,對她屢次袒護,都不過是在提醒她葬仙穀是如何因易鳴而成為一片屍山血海的。
    又是兩聲雷鳴炸開,空氣裏是腥重的潮意。
    遠處那老嫗提杖在地上敲了敲,“好了,老身沒耐心聽你們家長裏短,先辦正事。”
    她揚頭,遞個眼色,那十餘名黑衣人紛紛從腰側拔了刀,一柄柄彎刀宛如殘月,殺意凜冽。
    “也不過如此。”
    那老嫗怪笑兩聲,飛擲一柄匕首過去,釘入擂台木架之上,“不是要報仇嗎?去,殺了他們。”
    陳溪雲猶疑片刻,裙裾於山風中獵獵如旗,她咬咬唇,果決拔那匕首出來。
    豆大的雨點落了下。
    代理宗主低眉似是歎了一聲,“糊塗!要步常劍秋後塵不成?”
    陳溪雲愕了愕,回眸望那老嫗一眼,再盯向他:“你說什麽?”
    一道寒光驟然自她身邊閃過,快如電閃,直逼眉心。
    電光火石間,側麵一道白影衝出來,撞向那寒光,叮地一聲,一堆瓷片碎一地,依稀是一隻茶盞的形狀,那寒光偏三寸,釘入椅背上,原來是一枚蝴蝶鏢。
    老嫗眸光一緊,盯上齊疏——以一隻茶杯打偏了那暗器。
    齊疏打著扇子,挑眉看過去,“真以為自己機關算盡?”
    “費盡心思演場戲,就是想看看她背後的人是誰,不成想招來的是你們這兩隻鬼。”
    對麵兩人,正是天毒的一魈一魅。
    老嫗冷哼一聲,卸下偽裝,大氅下紅裙灩灩,正是遊魅。
    身旁的人一手暗器無疑是盛魈。
    不過片刻,雨已成瓢潑之勢,陳溪雲呆立在擂台之上,掌中匕首倏然脫落。
    天毒……竟是天毒,殺父滅門之仇,她恨得夜不能寐,卻又成了他們手中的一把刀……
    雨刃如刀,割在她身上,要將人淩遲一般。
    陳溪雲身子隱隱發顫,自己橫在兩方之間,像個黔驢技窮的笑話。
    遊魅輕笑,“好,”她目光穿過層層雨幕,鎖在寧姚身上,“那一劍之仇,來日再清算。”
    心思飛轉,已知眼下境況,他們絕無取勝之道,況且雨勢瓢潑,她的毒煙根本無法散出。
    天毒十餘人回身便走,刀宗長老時昶揮刀飛身追上去,盛魈回手一串銀針劈頭蓋臉甩出。
    時昶揮刀斬落那些銀針,也不過一瞬,可再抬頭,天毒之人已經到了十丈之外。
    “時長老,莫追了。”
    喚他一聲,天毒何其狡詐,即便是殺人也要借陳溪雲之手而不肯近身,離他們幾人始終有十丈的距離——這樣的距離,足夠他們脫身。
    話音未落,擂台上的人形卻動了,長鞭撕開雨幕,直追那一魈一魅而去。
    寧姚一眼覷見,幾乎想也不想追了上去。
    果然,盛魈回腕,一枚蝴蝶鏢飛釘向陳溪雲眉心。
    七八丈的距離,陳溪雲又如何追得上他們,這枚蝴蝶鏢,顯然是為了滅口。
    陳溪雲心頭一冷,忽又覺得釋然,蹉跎多年,大仇未報,反被天毒利用,她是抱了必死之心追上去的,幾乎是憑著一腔意氣要雪恥,不問生死。
    那一枚蝴蝶鏢逼近,避無可避之時,卻是寧姚自後捏了她的肩,側身硬生生將人推開一尺,那蝴蝶鏢擦著她後背飛過,皮肉割裂,翻開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足有五寸長,湧出的血瞬間洇紅半副衣衫。
    寧姚死死咬了唇,隻悶哼一聲,連續不斷的雨水忽如鑿子一般,一下一下鑿在她後背,錐心地疼。
    天毒的人已逃遠了,陳溪雲咬唇狠狠看著她,心撕扯在無邊的憤怒、痛恨,羞惱之下。
    “何必再惺惺作態,還是為了再羞辱我一次?”她已想明白,寧姚應允燃香比武、再中軟骨香摔下擂台,一切一切都是計。
    她傷勢不輕,溫如玉見她身子隱隱發顫,起身要過來,她卻緩緩抬手止住。
    暴雨傾盆,寧姚忍著背後的疼,一字一句道:“今日死在盛魈手上,若不是因為在陳穀主臨終前那一諾,我一定一劍殺了你。”
    雨水澆了滿頭滿臉,兩人像從水裏撈上來的一樣。
    “我爹爹又是因誰而死!”
    陳溪雲壓著哭腔吼一句,死死咬牙,淚水混入滿臉雨水當中,埋入天地。
    她恨極,舉鞭破空抽出,像多年前葬仙穀任性驕縱的大小姐,瞧人不順眼就是一鞭,蠻橫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