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量空處」的邊界，那片包羅萬象、窮盡真理的宇宙，第一次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
    不是劇烈的爆炸，也不是山崩地裂的巨響。
    那是一種更令人心生寒意的聲音。
    像是最完美的琉璃藝術品上，被刻刀劃出了第一道無法彌合的裂痕。
    聲音清脆，卻又沉悶得直擊靈魂。
    裂痕自領域外殼的一點誕生，隨即如蛛網般瘋狂蔓延。
    銀河被切裂，星雲被分割，構成“無限”這概念本身的基礎，正在被一種更加蠻橫、更加原始的暴力邏輯所瓦解。
    在對峙的狀態下，宿儺放棄了“開”，再次使用了“解”和“捌”。
    “解”與“捌”的斬擊，無形，無影，卻無處不在。
    它們不理會空間與時間的規則，它們就是規則本身。
    伏魔禦廚子的惡意，化作億萬柄無形的利刃，從外部，將五條悟精心構築的神之領域，一寸寸地肢解、粉碎。
    五條悟的視野中，那片深邃的藍色宇宙正被無數道漆黑的線條割裂。
    他能清晰“看”到每一道斬擊的軌跡，能“看”到自己的術式在被如何庖丁解牛般地拆毀。六眼帶來了極致的情報處理能力，也帶來了最極致的痛苦。
    他就如同一個被迫清醒地看著自己大腦被一片片切開的病人。
    終於，伴隨著一聲仿佛宇宙初開又歸於寂滅的巨響，「無量空處」徹底崩塌。
    屏障化作漫天飛舞的光屑，如同被狂風吹散的螢火。神聖的廟宇轟然倒塌，露出了內部那尊浴血的神明。
    無數道看不見的斬擊，在領域破碎的瞬間，終於觸及到了五條悟的肉體。
    噗嗤——
    鮮血從他的額頭、胸口、手臂、大腿……從他身體的每一處迸射而出，在空中拉出淒豔的弧線。那身黑色的高專製服瞬間被染得更深，濕熱的液體順著衣擺滴落，在地麵上暈開一小片一小片的暗紅。
    強大的衝擊力將他向後掀飛，雙腳在地麵上犁出兩道深深的溝壑，最終單膝跪地，勉強用手撐住地麵，才沒有徹底倒下。
    一滴滴鮮血順著他低垂的白色發絲滑落，砸在地上。
    寂靜。
    整個戰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兩麵宿儺站在原地，手臂悠閑地垂在身體兩側，甚至沒有挪動一步。
    他占據的脹相那張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於鑒賞家般的、帶著幾分愉悅的審視。
    他的領域「伏魔禦廚子」依舊在展開，那尊由骸骨與髒器構成的邪惡神社，在他身後猙獰地矗立著，無聲地宣告著勝利。
    他看著單膝跪地，渾身浴血，卻依舊昂著頭的五條悟，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並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傳遍了整個空間。
    “了不起。”
    宿儺說。這不是嘲諷，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評判。
    “以凡人之身，竟能將領域推至如此境界，確實了不起。”
    他向前走了兩步，停在五條悟麵前一個安全的距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將無限的情報強製灌入對手大腦，使其大腦處理不來，隻能在無盡的信息中緩慢死去。構思很巧妙，術式的完成度也極高。”
    宿儺的目光掃過五條悟身上深淺不一的傷口，像是在欣賞自己的傑作。
    “你的悟性，你的咒力，都無愧於你所處的這個時代。”
    他頓了頓，嘴角的弧度擴大了幾分，那是一種混雜著殘忍與讚許的、神明對凡人的笑容。
    “五條悟，‘當世最強’這個名號，你確實當得起。”
    這句話，由詛咒之王口中說出，仿佛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加冕。
    但在這加冕的背後，是更深層次的蔑視。
    ——你已經很強了，但，也僅此而已。
    ——在我的麵前，你的“最強”，不值一提。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和宿儺那令人窒息的咒力威壓。
    五條悟撐在地上的手掌微微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沾染的血跡讓他那張本就俊美的臉龐，多了一絲妖異的破碎感。
    然而，那雙蒼藍色的「六眼」，即使在如此狼狽的境地之下，依舊沒有絲毫的動搖與畏懼。
    那片蒼天之瞳中，映照著宿儺的身影，清澈得如同風暴來臨前的海麵。
    他忽然笑了。
    先是低低的，然後是無法抑製的、暢快的笑聲。
    笑聲牽動了胸口的傷，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更多的血沫從嘴角溢出。
    “咳……咳咳……哈……”
    他用沒受傷的那隻手背抹了把嘴角的血，咧開一個張揚至極的笑容，眼神裏閃爍著瘋狂而興奮的光。
    “喂，我說你啊……”
    五條悟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調調。
    “別用那種好像在給輸家致悼詞的語氣說話啊，千年老古董。”
    宿儺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
    “我可是……才剛剛開始熱身呢。”
    他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體，身上的傷口在反轉術式的效果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
    雖然咒力消耗巨大，但五條悟的精神，卻像是被這場敗北點燃的烈火，燃燒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旺盛。
    輸了領域戰？
    那又如何。
    打架，可不隻是比誰的領域更花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