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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五星酒店
梅芯呆呆的站在五星級飯店總統套房的華麗房間中,感覺自己如同一株狗尾巴草,實在是和這種華麗堂皇的家居布局格格不入,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荒唐決定實在是天大的錯誤。
“梅小姐,行李就放在衣帽間裏了,如果還有需要,隨時可以召喚我們,現在您還有什麽吩咐麽?”盡責的侍者用訓練有素的口吻恭敬的詢問著,如同所有的侍者一樣,無論是誰,隻要是來到這裏的客人,都是他們的上帝,至於形象是否符合,這不該多做考慮。
從來不曾有過被服務的感覺的梅芯還有一絲不適應,用微微局促的口吻回了一句:“啊,很好,謝謝了,現在不用!”
侍者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安,退出去了,被留下來的梅芯這才感到了一縷放鬆感,再一次環顧了一下一輩子沒有感受到過的華麗,循著洛可可風格華麗花紋的宮廷式沙發坐下來,那完全按照人體舒適度設計的沙發很快包容了她疲憊的身體,令她立刻感到身體的疲累和無力。
還有一絲興奮後的顫抖。
要說她一輩子都不曾想到過,有一天,她會如此的瘋狂,用僅有的五十幾萬,去買一個月豪華酒店住宿的放縱。
那五十萬,是她用命換來的自由代價,這麽說其實真不太過分才是。
一生積蓄,換一個月的瘋狂享受,她是不是真的瘋了?
很多很多年以後她坐在真正屬於她的華堂裏頭再一次回味自己離奇人生的時候,覺得,所有的開頭,都是源自於這一次脫軌的瘋狂。
一切已經不可挽回,梅芯這麽告訴自己,像中校一樣,她準備就這麽燃燒一次生命,至於燃燒後會怎麽樣,她懶得去想,現在最大的事情,就是享受。
頭兩天她還不適應這麽豪華的房間裏睡覺,還像一個鄉巴佬,這兒摸摸那裏動動,這地方她本來隻在圖片裏看到過,此刻真實的處在這裏麵,和看圖片有著天差地別的感覺。
那大氣和時尚感給人一種所謂的溫馨,是她這麽個小市民從來都無法感受的,潔白的牆壁整潔的一絲不苟,實木的家具光滑錚亮,幾何的吊頂錯落有致,纖細的水晶燈妖嬈著四壁的圖案,一種奢華感不動聲色的吐露。
這地方有大半的東西她根本不會用,連功能在哪裏都不知道,好在這房間裏有中英文對照的說明書,她不好意思去問人,但是照著這份名單,好歹還是摸透了大部分的功用。
這個地方,地處在偉大的首都,集中了一切繁華滄桑,從小時候她便向往來這裏走一遭,然而多年後,她心身俱疲,才能夠得以實現,不得不說,這是種諷刺。
五星級酒店鄰著最繁華的街道,透過明媚的玻璃可以看到遠方深紅色的建築,曾經的皇城,人,在下方顯得如同螞蟻,這裏的視野下,生命仿佛踏在腳下的螻蟻。
偶爾站在窗口,不禁想到,怪不得那些有錢有權的人總是向往著高處,俾睨向下,確實有種優越。
隻是對她來說,這優越,如此的曇花一現。
她懶得再去想那些沒味道的,反正是來放縱的,直到花完錢為之,酒店裏的服務非常好,各色的餐廳修飾的堂皇或雅致,裏麵的玻璃杯反射著琉璃瓦般的光影,美味就在那包裝在絲絨感的豪華中烹調出來,當然這些都需要金錢,所有的享受隻要花錢,都可以得到。
不過對於鄉巴佬梅芯來說,到底不是暴發戶,沒那膽去試用這些奢侈玩意,隻是遠遠看看,她覺得能躺在套房裏品味著高保真立體液晶和ipod家庭迷你音樂站那絕佳的視聽效果,一遍遍看《聞香識女人》就是一種不一般的享受了。
還有那舒適的像遊泳池一般大小的浴缸,瑰珀翠沐浴套裝,貓腳浴缸舒適的枕下按摩的水流輕輕撫摸無人憐惜過的皮膚,看著前方的電視裏不知所謂的故事,讓她那酸澀的枯朽的身體得到了最大的放鬆。
這些天,是她一輩子沒有享受到過的舒適,果然,金錢是個好東西,也難怪,她那個前夫周懷傑會因為工作如此費勁,隻為了賺到更多錢。
她聽說和她離婚不久,他就已經和單位裏的某位高層的女兒結婚了。
也許這才是他最大的目的吧,否則,他又為何那麽輕易的離婚,那麽輕易的給予四十萬呢?
又想了,明明說過不想的,她歎口氣,直覺自己真是個祥林嫂命,老是追憶那些個苦難有什麽意思?
起身從浴缸裏出來,包裹上舒服的棉袍,準備去舒服的睡一覺,然後明天開始,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了。
舒服的泡個澡後抱著這裏為客人準備的泰迪熊睡覺,是她在雜誌上看來得,雜誌編輯曆數了這些酒店飯店裏如何讓自己享受生活的各種方式,唯獨這一種,她可以接受。
所以這兩天,都是這麽過的。
然後也很快,進入了睡眠。
今天是她好久不曾睡過好覺後第二個好眠日。
沒有夢魘,也許以後一月時間裏,都可以如此吧。
要不說人生是無法預料的,她正好夢,卻被一陣急促的鈴聲敲醒,茫然四顧,一下子都反應不過來自己在哪裏。
好半天才被有規律的敲擊聲回過味來,不是說過不要打攪麽?怎麽連在總統套房也沒有絕對能夠做到不被打攪的?
正納悶,可是她還是做不到發火,赤了腳走過去,地上柔軟的波斯地毯非常的舒適,使她感覺非常放鬆,以至於在臥室裏,她選擇赤腳,反正也沒人會來管。
迷迷糊糊打開門,抬頭看。
她開始決定在這裏住的時候,沒有帶她依賴的眼鏡,她有二百度的近視,平時一般都是帶著眼鏡的,有時候也帶隱形眼鏡,但是這玩意比較貴,她隻在很早以前周懷傑還沒鬧翻時帶過,因為他要帶她去出席些應酬,命令她拿掉那個土了吧唧的眼鏡,沒有眼鏡她不習慣,雖然沒到看不到的地步,可是看人有些糊,隻好用隱形。
後來鬧翻了,他再不會帶她出去,也就沒必要再弄那些玩意了。
到這裏,她並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也不想再架著那個木呆呆的眼鏡架子,索性放開了不帶,反正不影響她看東西。
然而此刻,她本來就迷迷糊糊,更是無法看清楚眼前的人,隻是好像有三個人站在那裏,為首的一個一身的製服明顯是這個酒店的,看來是個經理級別的。
為首的一看到她開門,便用一種很抱歉的口吻道:“真的是很對不起,打攪了梅小姐您的休息,可是,有一件尷尬的事情不得不來打攪您,給您造成的不便,我代表酒店深表歉意。”
梅芯有點清醒了,盡管她內心近日來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不羈,然而一輩子的習慣仍然是不可改變的,口氣永遠都是那麽弱勢:“什麽事?”
“梅小姐是這樣的!”看她沒脾氣,後者覺得大鬆了口氣,笑著說:“這個房間一直都是這位厲先生來這裏的專用房間,隻是前幾天說要離開一陣子才得以空出來的,可是不曾想厲先生有點急事需要來這裏處理,大晚上的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不知道可不可以請小姐你通融一下讓個地方,就隻有幾天,我們可以給你換一個房間,雖然沒有這個好,但是一應標準都不少,本酒店還為給您的損失和不便予以賠償,您在這裏的幾日房價我們可以都以您之後的房間來計價,如果您有什麽需要也盡管提,直到能夠令您滿意為止,您看可以麽?”
梅芯眨了眨眼,這一通話她準確的掌握到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她定下的這個房間現在要讓出來讓身後的人入住,這種事,如果擱到以前,她從來都不會爭,然而這一次,梅芯此刻的心裏,那是一種熾烈的燃燒,是一種性格裏被埋沒壓抑了許久後的爆發。
她自然不會同意這個,因為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地方啊。
她冷淡的道:“如果我說不可以呢?”
經理剛剛還在笑,聞言不由一愣,他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一點威脅力都沒有的女人突然口吻如此冷淡,冷淡的不容質疑。
第二章不速之客
其實這件事完全是他們的疏忽,主要是前台部門和客房部的人最近連著幾個辭職,新人匆忙接手沒有清楚流程,在沒有確認身後這位大老板切結後就以為他已經離開了,哪裏會想到這才兩天不到,又殺了個回馬槍,以往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事情,約定俗成的以為既然已經訂了機票離開,這個厲大老板一般都是會隔三五個月才會再來,既然有人接著定下了房間,他們樂得能夠及時周轉入住率。
可是這位突然在夜半回來要求入住,人家沒有和酒店結算,自然還是這個房間的客戶,這可要了命了,像他們這樣的酒店聲譽最重要,這麽一個大客戶可失去不得,總經理親自過問,他們知道這個事,對這位厲老板用敷衍是不可能的,低頭哈腰的老老實實解釋了緣由,希望後者願意做一個退讓。
無奈這位臉色很不好,似乎心情也不好,一揮手否決了他們的提議,一定要求這間房間,不得已,他們隻有讓人來寄希望於入住的這位看上去不怎麽強勢的小姐能夠退一步了。
沒曾想,這位,居然也一般強勢。
這就僵持了!
客房經理隻覺得身後有一道淩厲的目光仿佛能夠淩遲生命,這後麵的人的厲害那是出了名的,天知道如果不能夠令他滿意,有多少人會遭殃。
畢竟是他們酒店的過失啊。
傳揚出去,一幹人等都不要在這行混了!
他幾乎有點哭喪著臉哀求了:“小姐,確實是我們的過失,能否請您通融一番,我想如果您若是肯寬容,我們甚至可以免除你所有的消費款項!”隻求姑奶奶能夠讓位吧,損失金錢遠比損失工作要好。
梅芯略有一絲猶豫,她本能的不喜歡為難人,然而這一輩子唯一的一次瘋狂亟盼在這時候真的不願意輕易放棄。
“既然你們有房間可以住人,那麽為什麽是我讓?難道這二位不可以住麽?”她指著對方身後的兩個人,這倆個人因為在門外的暗處,她無法看清,隻感覺身材高大,有一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經理剛要再說話,身後一個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既然如此,就讓我們自己來協商解決吧!”
這個聲音不僅令領班一震,梅芯也沒來由一陣心悸,說起來,這聲音非常有特色,可以說是她前所未有聽到過的,仿佛古老的樂器石磬發出的沉渾的樂章,又帶著悅耳且錚然的餘音縈繞,在胸襟間經曆過婉轉和共鳴後,達到樂章最華彩的境界。
而這種過耳難忘的聲音,又同樣帶著悠遠而深邃的力量,那是用歲月浸染了無數遍後淬煉出來的霸氣,令聽者不由自主的臣服。
很顯然,這不僅是她感性的認知,前麵的領班也有如此的感受,立刻噤了聲,側身做了個揖,而沒有等梅芯反應過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可以走了!”
這個聲音倒沒有前者那般威懾,但是清冷剛硬,簡潔而明快,而隨著他的話出口後,梅芯隻覺到胳膊被人大力捏住了往後一推,冷不丁被推進了門裏,隨即兩個高大的家夥也跟了進來,然後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梅芯方才已經入睡,所以屋內一片黑暗,在一刹那的寂靜中,梅芯甚至可以感受到一種靜默在黑暗裏的猛獸的急喘,有力又厚重。
有一抹非常熟悉的氣息潛入鼻端,是什麽呢?她一時怔忪了,竟沒有意識到此刻這般詭異的情形。
夜半孤女,偌大的房間裏,突然闖入了兩個陌生的訪客,而且是倆個高大充滿了危險味道的訪客。
所有認識梅芯的人都會認為,或者連她自己在一天前也是這麽認為的,一輩子安安分分,沒有大的追求,沒有大的理想,不求大富,但求平安。
她一直也是這麽過來的,作為一個偏遠農村裏來的女孩子,來城裏頭讀書,結婚,生子,這大概已經是一個不錯的生活軌跡了,至少以前她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
她沒有大的才華,沒有出色的外貌,充其量,算得上是一個沒有啥缺陷的普普通通的年輕人,如果待在農村,那麽就是會在十八歲就等著被老家人安排了嫁人,然後和老一輩人一樣,守在那一方小水土裏,過一方小日子。
她的父親是個無能的人,去外麵混了多年,最終還是灰溜溜的回來了,隻能靠家裏幾畝薄田混日子
和大多數現在的年輕人一樣,隻有老人孩子的老家,缺乏一種活力,或者說,缺乏一種生活的快樂,她向往外麵的世界去看一看,哪怕隻是看一眼也好。
她很努力,不過家裏頭能夠給予的支持少的可憐,女孩子總是在農村低了一等,家裏的希望,永遠都是男孩,很可惜,她卻是個女娃,也正因為此,她從小沒有少受***白眼和母親的責怪。
好像沒生成男孩,是她的罪過。
砸碎一隻碗或起床略晚了點,就會掃來一個巴掌帶著咒罵,說她是一個賠錢的賤種,浪費糧食的廢物。
至懂事後知道這些話裏的惡意,就一點點將她童年的快樂磨滅成生活的殘碎,從小便認識到一點,女孩子是沒有用的,是討人嫌的,這麽一種心態,即便在後來離開家,來到城市,麵對不一樣的人生觀和四周活得張揚的同齡女孩,她依然在骨子裏,充滿了一種自卑感。
生活總是有一種不可測知的莫測性,在她讀到小學六年級時,終於這個家裏迎來了最大的喜事,她的弟弟出生了,這幾乎可以說是她人生第一次轉折,她開始需要負擔起一個家更加重大的負擔。
相對於她的孤立無助來說,家人的欣喜卻是那麽的不加掩飾,在努力了那麽多年後,終於她的母親,揚眉吐氣的生下了她的弟弟,一個帶著全家人希望的有把的繼承人。
從此她要讀書,要幹活,要照顧弟弟,因為弟弟的出生而更多的增加了這個家本來就不富裕的負擔,她的學業更是麵臨著輟學的危機。初三那一年,她本來渴望著離開沒有什麽關愛的家的時候,家裏頭卻差點將她的夢想再一次擊碎。
如果是小學,或者還是讀初中,因為強製義務,父母還不得不讓她讀下去,可是現在,沒有了這份保障,她隻有結束她的讀書生涯,去麵對一個嫁人的結局。
很多年以後她讀到過的一句話倒是很能夠將她的人生軌跡總結的最正確,上帝在關閉了一扇門的時候,也總會在另一處給你開啟一扇窗。
無論以前,現在,還是後來,這話伴隨了她一生。
她一貫沒有任何說話表示意見的餘地,隻能默默接受家人的安排,在以為一切就這麽定的時候,轉折,又一次降臨。
她所在的這個村落幾十年都是默默無聞,沒有出過什麽大人物,可是卻在那一年,出了一個高考狀元。
說起來,這個叫周懷傑的人,是她同一個村落算得上青梅竹馬的人,因為年齡差別不大,更是因為父母輩的在他們小時候,便給彼此定下了娃娃親。
村裏的習俗,要早一些給自家的男娃訂了親,才能夠旺盛一家的香火,隻是,相對於周懷傑從出生起就被村裏鐵口半仙算定日後定有出息而從小到大都是被一個村裏的所有人寄予著希望和讚美來說,她卻是一個賠錢的丫頭,等著給人家傳宗接代的東西而已。
名義上他們是定親的人,可是她和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都沒啥機會照麵過,她常常是地裏家裏學校三頭忙,他卻被神一樣供在家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隻需要好好讀書便是。
周懷傑不負眾望的考取了當年全縣的最高分,村裏頭敲鑼打鼓的歡送這位出息的神童去錄取的大學,臨走他家父母希望他先和梅芯辦個定親酒,算是正式將她接來男方家中當活力。
總算是這位狀元說了一句,最終改變了她的命運,他說現在的時代,不興女人無才是德,要配他這麽個狀元,好歹她還得去讀個幾年書才是。
第三章晦澀人生
狀元的話有理,這才讓她有了再繼續讀下去的機會。
梅芯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機會還能維持多久,也希望自己能夠走出這個壓抑的家,最終,她選擇了讀中專,以便能夠及早的找到工作,至於學曆,日後還是可以選擇自考來加深的。
從這一點來說,她又多少還算是清醒和聰明的。
當時縣城裏有一家外地護士專業的學校正在招生,她覺得女孩子能夠做這個是挺不錯的,所以誌願填取了這個,那時候,中專的分數線反而比高中的要高,她的成績不錯,順利的被錄取了。
家裏對於她的遠離,雖然有微詞,但是人家狀元說過的話,比聖旨還管用,而且正好,她就讀的學校和他的大學,就在臨近的城市,計算著到時候還是能彼此照應,也就沒有阻攔。
家裏給的錢,僅夠學費,生活費卻一毛都沒有,她還不夠年紀打工,實在是難過,好在周懷傑仗義,不僅把自己的生活費分給了她一部分,還把後來打工的錢也多少給了她一部分。
那時候,現在回想起來,也許是她一直都晦澀的人生裏難得的明亮,盡管學校校規非常嚴格,近乎軍事化,一禮拜隻有周六晚上允許自由,但是九點便要門禁,其他時間,全都必須在學校裏待著,沒有娛樂,也沒有自由,甚至比起那些可以和家人訴苦的女孩子們來說,她這個家人不管,沒人心疼的人一貫就隻有孤寂和寡淡來陪伴了。
可是畢竟,她擁有了可以支配的未來,可以憧憬的未來,還有那個時候看起來還算是不錯的未來的丈夫。
至少那個時候,她以為,年輕的生命,終究還是可以算得上有盼頭的。
讀書的最後一年,按著規定,學校安排了實習的醫院,大半年的實習生涯裏,她勤勤懇懇的幹,從來不怨苦,不怨髒,這是她唯一的優點,也是她從小在農村長大養成的性格,她沒有城裏女孩的嬌氣,沒有同齡女孩的怕苦,她這種作風得到了輪值科室的一致好評,也就在畢業那一年,醫院正好開始大規模招聘護士,她以優異的書麵成績和操作高分,因為靦腆和自卑而不太優秀的麵試成績綜合達到了良好,而被錄取了成為一名正式的護士。
梅芯沒有因為這個就高興過頭,依然老老實實的幹,從第一次領工資起,就除了生活費,一律寄回家以緩解家裏的危機。
無論家給她如何磨難,到底是她的家人,她的學費是家裏給的,她沒忘本。
後來,她參加了國家統考,拿到了那個小小的注冊本子,擁有了它,她便是一個國家承認的注冊護士了。
等再過了一年,在另一個城市裏頭也畢業了並且順利進入到一家國企的周懷傑工作安定下來,趕著空,老家來人催得急,倆個年輕人就匆匆忙忙的辦理了結婚手續成為了夫妻。
應該說,直到那時候,她都覺得,人生算得上是滿意的,誰家沒有個煩惱,誰家沒有個磕磕絆絆,她到底是走出了鄉村,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一個自己的家,作為女人,算是圓滿吧。
然而還是那一句話,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沒有什麽人的人生,是可以用圓滿來過早的總結的。
其實從很早以前她就已經看出來,隻是那個時候,她沒有多想,也不願意多想,習慣了被家人嫌棄的她,能有人去小小的關心一下她,她都感激莫名,何況是給予她人生轉折的自己的丈夫呢?
說起來周懷傑這個人她其實不能算是很熟悉,直到到了護校讀書才多少有點了解,隨著進一步的接觸她發覺,這個人有很強的自我為中心的意誌,這大概和從小就被村裏人一致捧在手心有關係,從小就被人用天下唯一的角度來捧著,他的心裏是驕傲的,驕傲的過了頭。
他不允許任何人和他的意見有相左的機會,隻要是自己的想法,別人必須服從。
這點,在她這裏尤其明顯,她總是在他麵前感覺到一種卑微感,他高高在上,是他施舍給了她今天的一切,所以他越來越頤指氣使,越來越跋扈張揚。
而她,從小的家庭背景和對他的感激,也習慣了在他麵前做低伏小,任由他這般予取予求和張揚跋扈。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這種縱容,不僅並不利於夫妻之間的平和,更不知道,這種縱容助長的是一顆殘暴的心靈。
這個世界,並不是什麽都是可以一帆風順的,像周懷傑這樣的人,在山溝溝裏也許是很厲害,可是中國那麽大,在一個大城市裏更是藏龍臥虎,不可能再讓他那麽順利一輩子。
當挫折來臨的時候,沒有經曆過挫折的周懷傑的心裏,脆弱的如同一個精致卻易碎的玻璃杯,他那潛藏的心理問題便不可抑製的爆發出來。
他要維持他那神話一般的完美,要在單位裏保持一張風淡雲輕的瀟灑,所有的壓抑唯一的傾瀉口,便是那在他麵前謙卑的妻子。
梅芯已經不記得,那第一次的挨打是在什麽時候了,因為這之後無數次的傷痕累累已經將她的記憶混攪成一片渾濁,有了第一次,自然就會有第二次,第三,第四,開始時候還是以為一時的衝動,還可以聽到他的懺悔,然而當偶爾變成習慣,當他和她都麻木的時候,他連解釋都不再,連預兆都沒有,那劈頭蓋臉的拳腳,雨點一般再也沒有猶豫。
她不是沒有想過離開,想過尋求幫助,可是,一貫的卑微和孤單貫穿著她的生活,她沒有交到過一個知心朋友,她不敢也不知道向誰求救,凶神惡煞的丈夫比她高大,比她聰明,她像一隻落入蛛網的昆蟲,無力掙紮也無法逃脫。
家裏人知道她的情況甚至還會數落她一句,一定是她沒能夠盡好責任做好妻子,才會被教訓,在她那個村莊,打老婆那是天經地義的事,素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說頭,打一下自家老婆那不是家常便飯麽。
沒有人可以幫助她,這個世界不過是一個冷酷而晦暗的世界。
她學會了再一次的承受,忍耐,還要麵對公婆的埋怨,結婚二年都不曾有孕,連村裏的母狗都生過幾窩了,她,連狗都不如。
終於有一天,她在忍受了又一頓暴打後戰戰兢兢去上班,她不敢讓任何人知道自己家裏的情況,隻是更加的疏離人群,但是那一天,她卻在晨間交班上暈了過去。
醒過來才知道自己懷孕了,那個時候,她還想,是不是那痛苦的日子可以停一停呢?她要做母親了呀。
誠如她所願,懷孕讓周懷傑到底有所收斂,公婆也給了幾分好臉色。
她再一次安慰自己,都過去了,一切會好的。
上帝也許並沒有聽到她這麽個小人物的祈禱,就在她三個月的時候,應酬回家的周懷傑醉醺醺拉扯著她要求歡,她百般哀求這個孩子因為前幾日出現先兆流產是必須絕對臥床休息的,更不能行房事,可是本來就憋了一肚子火回來的周懷傑哪裏能夠容忍她的反抗,那沒有壓抑多久的暴力再一次降臨在她頭上。
這一次,她受到的傷痛,不僅是一點點皮肉,一兩根肋骨,還有那僅僅三個月大的胎兒,終於沒能夠扛得住他父親的暴力,在一陣巨大的痛苦中,流逝而去。
這也造成了她被送往醫院搶救,當然,她苦心隱瞞的家庭暴力也曝光在了同事麵前。
而更讓她難堪的是,她被送入搶救室昏迷了一天一夜醒來,得到同事慰問後卻又被告知,周懷傑先她一步找她的領導辯解說她是有了外遇,令他一時衝動才動了手,所以,她也得付一部分家庭責任。
醫院有多大?不過一個小團體,人雲亦雲後,她從一個被虐者,變成了一個自作自受的,因為她的不懂辯解,因為她的疏離,誰又能夠理解她的痛苦呢?
甚至公婆還在她坐月子的時候來醫院肆無忌憚的大哭大鬧,數落她的不是,她有苦不會辯解,有淚隻有自己吞落。
虧了院領導還算仗義,聯係了婦聯到底幫了一把,讓周懷傑承認了家庭暴力,通過協商,她得到了一個所有人都認為不錯的結局,離婚,以及賠償經濟損失四十萬。
一場鬧哄哄的劇目就這麽結束了,可是在這一場故事裏的她,卻永遠留下了一個抹不去的傷痛。
每每夜半闌珊,她會突然間驚醒,感到渾身撕裂一般的痛苦,會聽到耳畔,有一個嬰兒淒厲的哭喊。
她失去了女人的一切,擁有的,隻是一個冰冷冷的軀殼。
第四章衝動一回
當身體好了一些的時候,她第一天再去上班,突然發現,所有人看她的眼神,是那麽的刺眼,那裏有同情,有鄙夷,有嘲諷,有好奇。
唯獨沒有一分溫暖。
她無法再忍受在這個知道了一切的地方待下去,半年後她毅然決然的提出了辭職。
當一切終於結束的時候,她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顧,身邊隻有一個小小的手提箱靠著她,三年讀書,五年工作,她近八年的社會生活,隻有那麽一點點的陪伴。
一切發生時,她的家人,沒有出現過一次,她企圖打電話去求助,得到的,是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既然離開了,自然也就不再是梅家的人了,不要再妄想回家,梅家丟不起這人。
這一刻,她突然就一股子心酸湧上心頭,眼淚仿佛斷線的珠子,一顆接一顆的落下來。
世界之大,她二十八年渾渾噩噩,到底,擁有過什麽?到底有什麽意義?
茫茫然走進一家旅館,鋪開一箱子的東西,唯一的有分量的東西,便是一張薄薄的存單。
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存折戶頭上的數字,那是她省吃儉用留下來的近十萬塊錢。
加起來,也就五十幾萬,想一想,這就是她一條命換來的一生的積蓄,比照著這個城市裏動輒幾萬的地價,僅夠買到一個幾平米不到的房子。
她不知道下一步該幹什麽,腦子一片空白的在房間裏待了幾天後,趁著出門買包方便麵的空閑,順手買了一份報刊。
那是一份時尚雜誌,僅僅是隨手的選擇,打發那空寂的時間,一翻版麵,不經意看到了介紹b城市裏一些有名的酒店堂皇套房的圖片。
她一輩子離那玩意本來很遙遠,僅僅隻是有時感歎,那奢華的會晃花她眼睛的裝飾如此豪華,這世界上真有人能夠在這樣的地方過日子的麽?
終究隻是一個不可企及的夢幻罷了。
她是個腳踏實地的人,連夢想,都是比較實在的,一輩子都沒動過啥驚世駭俗的念頭。
百般無聊下,她扭開了電視,衛星電視台正在放的一部好萊塢經典卻一下子吸引了她。
她記得這個電影裏每一個細節,像她這樣從來不崇洋媚外的老實本分人,隻有這一篇令她過目難忘並且屢屢翻看。
她講述的,是一個二戰的英雄殘退中校在對生活失去了信心後,準備用它豐厚的養老金最後一次瘋狂一把,在盡情揮灑一番後,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而這個旅途,因為一個失意的大學生查理的介入,而變得脫離了他的原本,最終,大學生和老軍官在彼此身上學到了人生的一堂課,彼此再一次找到了各自的人生歸宿。
這篇故事的經典,是因為老戲骨阿爾帕西諾的精彩演繹而盡顯風采,他將一個落魄又不甘,張揚又忿世的老軍人演繹的淋漓盡致,隻是以前,她之所以喜歡這篇故事,是源於那個美麗的名字《聞香識女人》老人家盲著眼,卻敢飆著車在街頭飛馳,盲著眼,卻挽著美麗的女士,跳了一曲完美的探戈,那經典的舞姿,旁若無人的自傲,閃亮的盲眼,令她砰然感歎,生命的頑強。
他用他更加靈敏的嗅覺,品味著身邊女人的身高,發色,乃至眼睛的顏色,那份神奇的才華讓女人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表露了他那不屈的靈魂力量。
這片子裏的老男人對女人見解獨到而充滿了誘惑的分析,令她好奇,這世界上,女人可以如此判斷和分類麽?那些淋漓的香水,甜蜜的香皂,是如何在一個女人身上駐留的?她呢,身上可有那一份獨特的香甜?可以醉倒,可以征服什麽世界上的某一個?
自然,這不過是一個無法說得出口的羞恥的女人的臆想而已。
但是今天再一次看到它,她卻猛然有了一種完全不一樣的角度,她突然很想和中校一樣,揮灑一次人生,再不要被任何人束縛,再不要自欺自艾。
她突然有一種衝動,毀滅一般的衝動,既然已經沒有前途可言,她捏著這一點杯水車薪的錢去戰戰兢兢活著,不如放縱一次,不如發泄一次,她想看一看,這個世界上她不敢去觸摸的另一端,到底是什麽摸樣的。
沒有想過,自己的內心,居然可以如此的瘋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骨子裏有這樣的衝動,一旦想到了,那種瘋狂,像是被禁錮很久的猛獸,咆哮著一次次衝擊自己的心,一次次迫切的希望去做。
然後,她就像是中了魔怔一樣,行動迅速的到網吧裏瀏覽網頁,尋找地址和電話,鎖定了報紙上b城裏介紹的希爾頓酒店裏的頂級套房,計算了金錢,定下了一個月的時間,然後利落的打了電話,甚至都沒有往日的猶豫和膽小,從容的定下了房間留下了名字,隻為了不給自己後悔的餘地。
服務台的小姐告知她這房間要等十天以後才又空閑,現在是b城旅遊旺季,所以房間比較緊張,她說沒關係可以等待,然後定下了一個月的預定時間,匯去了預租金,這些僅用了兩天時間就全部搞定。
也許這輩子的瘋狂,都在這一刹那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發揮,很久以後定下心來時她會用不可思議的心態來形容這個時刻的決定和行動力,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可以這樣的具有行動力。
無論她當時是怎麽想的,反正終於在此刻,她真的就住進了這個以前一輩子以為都不可能想得到的地方。
隻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不過在這裏剛享受了幾日的清閑,品味了幾日從未有過的自在,事情卻急轉而下,朝著自己完全無法掌控的方向發展了下去。
可在這個時候的梅芯,還無法意識到,她的世界從此將要發生怎麽樣的改變,而僅僅隻是對這一對不速之客的闖入感到茫然和一絲絲的慌張。
就在梅芯為突然聞到的氣味產生了一抹疑惑的時候,突然啪的一聲眼前一亮,是對方有人打開了燈,驟然明亮的鑲嵌在頭頂四周各個方位的燈光將屋內籠罩在一種恢弘裏,以至於在黑暗中很久了的梅芯無法適應那刺眼的光芒而不得不將手臂遮蓋在腦袋前阻擋光線。
很顯然,對方並沒有把她的存在當回事,隻是其中一個扶著另一個趟在了休息室雪白的地毯上的淡灰色的長沙發上,然後啪的一聲隨手將手中的一個東西放置在麵前的茶幾上,隨口問:“老板,怎麽樣,還好吧?”
那威嚴的聲音哼了一聲,似乎有些壓抑著,但是那聲調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波動:“沒事,死不了的!”
梅芯終於從那種不適應的光暈裏慢慢適應過來,卻在一低頭間看到茶幾上那玩意,不由心頭一跳。
那赫然是一把黑沉沉的槍!她視力再不濟,這玩意還是看得清楚的。
梅芯一輩子都在一個極其小的環境裏生活,四周是一種平淡如水的世界,不管她的人生如何失敗,說到底,還是一個老百姓的普通日子,出現在電視劇裏小說中的槍,是隻聞其形,未見其真的。
可是這一回,她直覺的認為,這把槍絕對不是玩具。
這時候,站著的那個人順手將躺著的人身上黑色的大衣給小心的剝除,頓時,一抹刺目的血痕就這麽出現在了梅芯的視野中,果然,梅芯這時候終於想起來為何有那般熟悉的氣味,那是她最熟悉的職業中常常會聞到的味道,血腥味!
而很顯然,眼前這位身上的傷所湧出來的血量是不少的,那隔著雪白的襯衫的胸口可以感到暗沉的血泊泊不止,一般人流失三四百可能還不會有什麽不適,所以獻血量一般不超過這個,一旦超過五六百,便會有明顯的不適來,可是她可以肯定這個受傷的人絕對不是普通人,但是以她的經驗,這個人胸口起伏略快,大半衣衫已經浸透,明顯有種血虛的症狀,這樣的人露出這樣的症狀,那流出的血量定不會少。
她在那裏陷入一種職業化的思考,卻聽到對方冷不丁冒出來一句:“怎麽?小姐是不是後悔了,剛剛沒能答應換房間?”
這突如其來的質問帶著一縷明顯的嘲諷,梅芯不用抬頭都可以感受到一種壓迫感,她低下頭,略微移了一下視線看著自己的腳尖,迫使自己漠視這種壓力感。
後悔這東西,一直都在追隨她的人生,然而也正因為此,她清楚的認識到,世界上永遠都沒必要後悔,因為那意味著一切都已經來不及。
正因為此,她實在並沒有感到後悔,一個連死亡都不再懼怕的人,何必後悔一時的堅持?蔚錦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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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危險人士
但是梅芯一貫不喜歡和人接觸,尤其是在這種陌生人麵前,略微退了一步:“這房間很大,就讓給你們吧,我去小房間睡覺好了!”
她轉身要走,就被身後一聲不高的聲音叫住了:“等一下!”霸道的語氣似乎擁有無限的力量,對於她這種習慣了伏小的人來說,足夠有魄力了。
她確實不敢動了。
“你是醫生?”男人問,引來身側手下的矚目,因為他不知道老板居然會注意眼前這個看起來實在不起眼的女人,要他看來,這女人似乎並不像是個能住在這裏的人,她太沒有存在感,太弱勢,當然,之前的那種堅持倒是還有一點令他意外,也許這正是老板注意到她的原因。
不過現在他們最大的重點是今晚的意外,這是一個很致命的危機,他看不出老板這時候關心一個女人有什麽必要。
抬頭去看那個女人,她依然低著頭都不知道在想什麽,麵對老板這樣具有強大氣場的人一般人也就是這樣的反應了,沒有尖叫或者驚慌算得上是有點定力。
醫生?哦,也許,這個人不該是一個像黑道一般習慣血腥的人,那麽她能夠如此鎮定,大概隻有這種行業的人才會有的鎮定吧,老板看人一貫很犀利。
梅芯聞言略抬了下頭,視線依然沒有對上對方,那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也許是一種自卑吧,她從來都不敢去正視在她前方的人,尤其是陌生人。
她眼神散漫,但是回答倒還鎮定,甚至有點自嘲:“很遺憾,我隻是護士!”
她不知道自己的這種口吻令那個老板挑了下眉,沉默一下道:“也可以,專業就行,你過來給我把子彈取出來!”
梅芯聞言一愣,仰頭去看,可惜視線模糊了點,隻感到那迎麵而來的淩厲一瞥,當即讓她又低下了頭。
“什麽?”身邊的那位這回疑惑了:“老板?這……!”他顯然不認同這個決定,然而沙發上的人一個眼神便讓他噤聲了。
他放開老板,將隨身包裏的手提打開來,從液晶電視上和vga電纜鏈接上,幾秒鍾後便和需要的大洋彼岸另一頭等候在那裏的人取得了衛星視頻聯絡。
這個地方的網絡經過了特殊的小改動,這是他們的秘密,所以才會在這時候一定要來到這間房間,本來他認為這個不應該在一個外人麵前展示,不過既然老板不在意,他便不需要多說。
梅芯看著那個男人無聲的忙碌著,自然是不明白他在搗鼓啥,可是她自始至終都感覺的到那個如狼似虎般的眼神,很銳利,很令人膽寒。
那是可以透進你骨子裏去的尖銳,站在這樣的視線裏,她感覺自己仿佛一隻赤裸的羔羊。
直到那個電腦屏幕裏出現了一個人像,和那個男人打了一聲招呼:“厲老板,我已經收到了信息等候多時了,您確定要自己動手麽?這存在著很大風險,我不建議這麽冒險,作為您的朋友,我還是建議你去正規的醫院。”
這個厲老板用不可婉轉的口吻道:“不用了,我知道在做什麽,你隻要在一邊指導就可以了,現在我這裏有了個專業的人士了,比起阿康,這位一定可以勝任!”
男人表情冷漠的說著,視線不經意剮過站在那裏的女人。
“哦,是麽?那好吧,康展先生,請讓你家老板躺好,把攝像頭對準傷口,那個專業人士呢?可以開始了!”
那個叫康展的默然照著對方說的做好,又朝杵在那裏的梅芯喊道:“請您過來動手!”
梅芯隻是猶豫了一秒,還是上前來,她雖然不是啥具有奉獻精神的人,但是要她麵對傷患無動於衷還是做不到,而且她盡管遲鈍,還是明白的,這個時候,她反抗毫無意義。
她走到沙發前,蹲下來,康展又從臥室裏取來一個專業的醫療急救箱,她都不知道這玩意從哪裏冒出來的,很明顯,這個地方確實是人家的地盤。
這時候視像裏的人板著臉道:“請問小姐你懂子彈外傷麽?”
“很抱歉,我隻是一名護士,處理外傷不算很有經驗,彈道傷更是沒有過!”她很老實的交代,這本來就不是她的特長。
對方歎口氣:“算了,好歹比阿康好點,這樣吧,小姐,至少你懂處理傷口和認識器械,你照著我說的步驟來,不要緊張就可以了!”
梅芯漠然點頭:“好的!”
對方顯然對於梅芯的這種態度很滿意,又將視線轉向厲老板的傷口,指導著梅芯將傷口外的衣衫用剪刀剪開暴露出來創麵,不僅對方有一絲吃驚,連梅芯都覺得震驚。
這個傷口不小,位於左胸鎖骨下二厘米左右,傷口處焦灼著隆起的皮膚,顯然子彈是近距離擊打的,血在不停的流出來,那血勢很大,這樣的傷,都不聽到這個人一絲一毫的呻吟,果然是個狠家夥。
先將一袋羥乙基澱粉代血漿液掛上輸液器開通了靜脈通路,這倒是她的專業,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交給了康展提著。
“消毒後用手術刀片劃開傷口擴大創麵,小心不要傷及筋膜和鎖骨下深靜脈,得上一點麻醉!”對方開始指導她取彈頭。
“不行,直接上,我忍得住!”厲老板的聲音就在她頭頂,那種通過胸腔共鳴後的震蕩感令放在他胸口上的梅芯的手抖了一下,又很快鎮定了。
這個男人反對用麻醉,他說他現在需要絕對清醒的頭腦,他容不得出錯,也希望用痛來保持清醒。
說到底,這家夥就是自虐。
自然他的決定,永遠沒人敢反對,梅芯依然隻有照著指示一步步的切開皮膚,用止血鉗伸入傷口去取那顆鑲嵌進去的子彈頭。
即便是她這個不受傷的,都感到痛,可是當事人卻真的連吭都沒吭一聲,她並不算是個好醫生,因為這種血肉裏取東西的事她從來沒幹過,想到是在沒有任何麻醉情況下深入人肉,她就有些手軟,甚至幾次失手都沒能夠取出來子彈,可是對方這時候卻一聲責備也沒有。
她感到歉意,雖然不敢抬頭看,可是她感覺的到對方盤旋在頭頂的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可是那緊繃戰栗的肌肉無聲的告知著他忍耐著怎樣的痛苦,非常人能夠忍受的了得。
她不由伸出另一隻手來,在那個傷口四周無意識的輕揉,她的四肢一貫都是冰冷的,因為從小作姑娘的時候月經不調,可是沒人能夠給她調養,後來的那次流產月子期間不僅沒有休息好,還被林林總總的事煩惱的沒有開懷過,這血虧也就跟定了她了。
即便夏日炎炎,她也是手腳冰涼,體質虛寒。
這種涼,帶著輕柔的撫摸,多少可以緩解一下疼痛,盡管不是很有用,也算是她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
在她纖細的手觸及那相對火熱的肌膚時,對方胸口一緊,隨後略略鬆了鬆。
隨著她的撫摸,一絲絲冰涼透過來,頭頂的男人眼裏掠過一抹光,在他身邊一直關注著的康展第一次看到老板眼裏有種可以說是動容的意味閃過,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看到這種眼神,當然,第一次總會有第二次,後來多了也就習慣了,隻是這第一次,隻覺得像是幻覺。
梅芯是不知道的,她從來不去看人的眼,也不喜歡人家看自己的,隻是在她此刻有些緊張的時候,對方放鬆了一下肩膀的肌肉,並且輕輕說了一句:“別緊張,我忍得住!”
這給予她很大的鼓舞,在三次失敗後,順利鉗住了子彈頭,夾了出來。
“太好了!”視線裏爆出了一聲喝彩,梅芯長籲口氣,這才感到後背一陣發涼。
這一個夜晚,對於梅芯來說,頗有點驚心動魄的味道,也算是體會了一回刺激的人生。
她來尋求的這一個月放縱,卻沒有想到過會有這樣一個插曲,這再一次證明了她的人生,從來就不是她可以主宰的。
取出了彈頭後,她又幫著清理了男人身上的血跡,消毒清洗了傷口,按著吩咐一步步縫合後再包紮好,遵照醫囑注射了抗生素,餘後的事,就沒有她的用處了。
總算對方還是通人性的,指揮她忙碌了半晚,當她退開去取下消毒手套時,對方說了一句:“很抱歉麻煩你,謝謝!”
很顯然,這位雖然是霸道而且充滿了戾氣,但是從衣著和談吐看來,是那種高高在上禮儀完備的人,他既然不表示出更大的惡意,梅芯也聰明的不再表示出自己那點反抗,充其量她的爪子撓不到對方分毫。
“如果累了,您可以去休息,臥室你可以繼續用!”仿佛這裏真的是他的地盤,他用一種施舍的口吻命令式的道。
梅芯沒空計較這些,她確實很累,點了下頭漠然的進了臥室,一頭撲倒在床上。蔚錦繡說:
咱們家這位厲先生很霸道吧,捂臉,咱就是喜歡這樣的男人呢,木辦法!
第六章惘然閑逛
很快她就睡著了,在這個地方她沒有前一陣子的失眠,這是她感覺最好的,看起來這個瘋狂決定並沒有錯。
她不知道的是,她睡著沒多久,康展悄無聲息的走進來看了下,確定她睡熟了才出來朝自個老板點了下頭。
他的老板多少帶了詫異的感覺,這個女人到底是沒心沒肺還是故作姿態?兩個陌生男人就在外頭,她倒真能睡得著。
說她膽大,可是那種躬背低首的姿態明顯就是一個性格卑微的人的表現,說她膽小,麵對倆個來曆不明的男人,麵對詭異的傷患,她卻能夠視若無睹睡覺,這實在是太令人感覺矛盾了。
不過相對於這份矛盾的好奇,他現在有更大的事要處理,將這個小問題拋一邊,他冷然道:“和大馬聯係,讓萬叔把童家的資料送過來,另外,把妙妙送回老屋去讓姨奶奶看著她,這幾個月不許再出來胡鬧!”
康展點頭,迅速的按照老板吩咐做,手在鍵盤上飛舞,42英寸大的液晶被切割成許多的屏幕,一封封郵件被發往世界各地,一個個回持被一一處理,有傷在身的老板依然用他強大的意誌力處理了今晚突發事件後所需要處理的一切,才在淩晨二點熄了燈休息。
迷迷糊糊他們剛入睡不久,卻被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驚醒。
像他們這樣曾經經曆過許多磨難的人有一種天生的警惕,不會輕易熟睡,這種聲響對他們來說已經很大了,足夠引起他們的警覺。
然後就看到那個睡在臥室的小女人背著個背包從裏麵出來了。
輕手輕腳的好像怕吵到人,做賊似的溜到門口開了門出去。
“老板?”康展問。
男人沉吟了下:“去跟著,沒有必要不要驚動她!”
康展很快便跟上了前一步出去的梅芯。
梅芯可不知道她身後有了條尾巴,隻是今日她一開始就做好決定要進行市區遊覽。
她這個人不做決定,一旦做了,就要進行,哪怕天下刀子,所以她雖然昨晚睡的晚,但是一大早還是定好的鬧鍾起來了。
天,還是蒙蒙亮,這個b城最大的商業街區還才剛剛結束一晚上的喧嘩剛進入沉寂,隻有環衛工在打掃,這時候起來的大抵都是些小市民,還有就是旅行團的。
自然,他們和她的目標是一致的,就是去看那個廣場上的升旗儀式。
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廣場已經聚集了來自不同世界的人,當然,黃皮膚的最多,那些個拿著照相機爭先恐後占據絕佳攝影位置的人頂著標誌的帽子,全都是來自各個旅行社的。
梅芯也混跡在這片人群裏,默默的看著前方那從高大的門裏走出來的一個小隊,整齊劃一的動作,響亮高亢的口號,和在電視裏看到過的一樣的動作,那抹紅雲,就這麽徐徐冉冉的升起來了。
其實要說啥感覺,她覺得沒有,至少沒有啥激情澎湃的感覺,充其量,她隻是在完成兒時那點曾經的夢想而已。
村裏老人絮絮叨叨的提起過不知道多少遍對這個儀式的向往,他們一輩子沒能夠走出去,也就幻想了一輩子,幼小的時候她也就被感染了這份亟盼。
然而時過境遷當願望達成的時候,她覺得也沒有啥真那麽較真,自然,她無所謂愛國那麽高深的心裏,也不認為她這麽的冷淡有什麽可恥的,她僅僅是一個小人物,當生存都成為問題的時候,那種所謂的崇高也就無法有心去感受了。
抬頭望去,那紅紅的搖曳和日頭初生時的鮮媚相映成趣,帶著渾然的味道,也帶著血的刺目。
身後很多人都在急切的按下快門,她也想過留一張,隻是轉念一想,一個月後她也許就不在了,要這照片給誰看去?
她眨巴眨巴眼睛,澀澀的收回目光,隨著散去的人群也慢慢離開廣場。
然後開始非常沒有目的的亂竄。
跟在她身後的康展有一種跟在沒頭蒼蠅後麵的茫然感,這個女人毫無目的的瞎逛,在他看來純粹是一種浪費時間的行為,可是他又不放心這個女人會不會是對手派來的奸細。
所以他隻好繼續和梅芯一起沒頭沒腦的亂走。
平生第一次他被一個女人牽著鼻子滿世界的亂逛。
看起來,她真的像是一個遊客,走遍這個四九皇城的邊角,似乎她對這裏每一處都很有興趣,又似乎對每一處都沒有留戀,她仿佛一個從沒出門過的人,和熙熙攘攘的遊客一樣不停的逛,這實在不像是一個住在頂級套房裏的人該有的作風,然而又確確實實她是存在在那個房間裏的。
最後當斜陽西下的時候,終於梅芯結束了一天的晃悠,回到了酒店。
她視若無睹房間裏另外存在的那一個,自顧自走進了臥室。
康展拉著臉向老板報告了她一天的行蹤,頗有些感慨這位大小姐的腳力真不是蓋的,連他都覺得腿酸,這位居然一天不帶歇腳的。
男人對於這個一天的行蹤隻是挑了下眉,沒有表示。
第二天梅芯依然又大早就出門了,這一回,她倒是坐上了汽車,前一晚她在旅行社定了一日遊香山紅葉的行程,這時候是一年裏最適合看紅葉的,所以可想而知,這目的地裏,有多少人流。
無語的看了看比紅葉還要熱鬧的人頭,還有吆喝的琳琅滿目的攤販,各個打著小廣告牌的黑車司機,山腳下的這種熱鬧一路在蜿蜒著向上。
她曾經和周懷傑有過幾次出外旅遊的經曆,那是周懷傑單位組織的,那時候還不算關係最僵的時候,她得到的經驗就是上車睡覺,下車撒尿,景點留影,回家一問,啥都不知,滿處人頭,看景看人?
後來關係更加痛苦,她便再不可能和他假意的扮演和諧的夫妻,她不善交際,自然也並不喜歡和他單位人過於熟悉。
又再回憶過去了,梅芯裂了下嘴角望望遠處,在一棵並不很美的樹幹前停下來。
所謂景致,大凡要靠人的心性,不美的可以很美,美得也可以顯得毫無生機。
自然,她也沒有那麽高雅的情趣來欣賞美景,隻是貪圖一下安靜。
這顆殘缺疏落的樹上稀稀拉拉沒幾片紅葉,所以四周沒有吸引什麽人,反而清淨,躲開了大人流她仰望著這顆樹,從稀疏中看那透過來的光芒,閉上眼感覺那光一寸寸移動,轉移著方向。
這種感覺和她的人生很像,寸寸消逝。
很久後,她才動了動,從半山腰又下來了。
談了輛黑車,也沒在意對方胡侃的價,上車走人。
高興的這哥們心裏頭大呼找了個冤大頭。
梅芯也沒計較這,心裏頭明明是知道這錢花了冤了,但是平生第一次沒有去計較,還是那個意思,花錢盡爽。
她這麽沒目標的瞎逛又過了些個日子,自然她並不知道這些都落在人家眼裏,不過她覺得和她相處在一起的這倆個陌生人似乎沒有很快離開的意思,但是也沒有找她麻煩的意思。
這麽古怪的相處方式,在她的漠然,對方的沉默中,詭異的相安無事。
她每天進進出出對方也不為難,這倆個人每天占據著那台大屏幕忙碌著她也不過問,似乎誰也不打攪誰,隻是換藥的時候那個叫康展的會來要她幫忙。
她秉持一貫的漠然幹完事走人,不多問,不抬頭,甚至對於那個總是時不時盤旋在腦袋後的眼神也學會了視若無睹。
她這種上道的行為讓對方似乎還是滿意的。
大概也覺得過意不去,對方總是會在她回到客房的時候準備著豐盛的飯菜,都是從下麵的有名的餐廳裏直接指定的特色菜肴。
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吃到這樣的美味了,當對方客氣的邀請她一起共進的時候,她也隻是猶豫了數秒,不是她矯情,實在覺得對於這個姓厲的老板來說,他的邀請是不容許拒絕的,而且她也覺得,她付了那麽大一筆錢卻無法享受到單獨占有房間的利益,這明顯是吃虧的。
既然對方補償,謙讓毫無必要,說起來,這還是她一個純粹的小市民的心裏考量,原諒她,注定是個穿上華麗袍服也扮演不像貴族的。
但她也不願意和人共進,這兩個人她本能的不喜歡接觸,甚至是厭惡的,這些人身上有種戾氣,是她無法接受的,但是她總是小心的盡量不表示出來,挑了自個喜歡的飯菜,她提出自己回房吃,厲老板並沒有反對,她樂顛樂顛的捧著吃食肆無忌憚回臥室解決。
直到有一日,傷好很多的厲老板不經意走過臥室,從沒有關的門口看到她毫無形象的盤坐在大床上邊看電視邊吃托盤裏的美食,作為藝術般擺放的食物被她搗弄的七零八落,吃相非常不雅觀。蔚錦繡說:
想象一下厲先生此刻的心裏趕腳,滅哈哈哈!